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敛骨

作者:PEPA 时间:2022-06-08 03:07:54 标签:前世今生 灵异神怪

  手臂处的疼痛来去如飞,不过刹那便消失无踪,谁也没能察觉他那一刹的异样。徐晏清趁势将方才的不安与恍惚悉数压进了心底,片刻便又恢复成了那副温和的面容,安抚衡间道:“……无事无事。”

  叶正阑时常出入观世宗,算是看着衡间长起来的,与他也亲厚,起身过去大大方方地刮了刮他鼻尖,“衡间这般勤学,背个书都背进无人之境了!”

  这才发现叶仙尊也在,衡间连忙向他行礼:“叶仙尊!”他冒失地撞着了大师伯,还被叶仙尊取笑,连耳朵尖都有些发烫了,“是我忘形了……”

  “少年十四,能沉心专注是好事。”叶正阑乐见后生勤学,宽慰地拍了拍他的肩,又一垂视线,好奇地看向了他怀中的琉璃灯笼,“这灯是?”

  衡间忙答道:“啊,这是小师伯所制的琉璃灯,说是能给宗里多添点景致,看着舒心。”

  “……彩灯照桃潭,确实悦目。”虽然心内仍乱,思绪亦纷杂,但听他提起宫不妄,徐晏清眼神不由得还是柔和了许多,“——‘破无定法,道坚即明’,你方才所背的是这两句吧?”

  他想了想,温声笑道:“这师祖给你布置下的功课,不是要留待他出关才会检查么,怎现下就勤着背了?”

  近来光是想着这事便觉开心,衡间嘴角一扬,咧嘴笑道:“大师伯与小师伯近来都忙,师尊便应了我,初一要陪同我下山除祟去,但我得先将功课——”

  徐晏清闻言一怔,眼中柔和之色霎时无踪,竟不自觉泄露出了几分戾色来:“师弟他要出山?!”

  衡间从未见过他这般情态,还当那是厉色,不禁一呆,话音也断在了半途。

  徐晏清却立即便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慌忙干笑两声,稍缓和了些口吻:“师弟他……身体已好全了?”

  以为他方才流露出的“厉色”是在顾念师尊的旧伤,衡间赶忙道:“只是伴我下山,并不是出山!”

  他忙不迭将几日前说过的那套万全再万全的说辞复述了一遍,又再三强调师尊他仅仅是陪同在旁,并不会出手,末了才笑道:“如此,大师伯便可放心了!”

  仍怕他多忧心,他又补充道:“况且小师伯也赶在这几日将要赠予青远的符纸都画完了,到时候应该也会同去——啊,对了,师祖他尚还在闭关,这个……”

  还未听他把话说完,一旁叶正阑便笑了起来:“知道知道。秦长老易怒,定不准秦仙尊重伤初愈便要下山——小衡间放心,我自是不会告密的。”

  “多谢叶仙尊!”得了叶仙尊的保证,衡间心内大舒一口气,用力点了点头,又将希冀的目光投向了大师伯。

  看着他面上纯粹的雀跃,徐晏清眼底暗涌阵阵,终是情绪复杂地抚了抚他的额顶,扯出了一个淡淡的笑来,“嗯。”

  他伸手取过了他怀中余下几盏的琉璃灯,“就剩几盏了,我帮着挂上便是。你……找个安静地方专心背书去吧。”

 

第一百零四章

  目送着衡间的身影渐远,叶正阑好笑地摇了摇头,由衷地称赞道:“小小年纪便能有心性如此,果然是名师出高徒啊。如今秦仙尊身体也已无恙,想来不多时应便又能入世除祟,重拾威名,世人亦能再度一睹他的仙姿了!”

  颇有几分感慨地,他摇了摇头:“哎,当真是可嗟可叹。同是宗门修者,有的人一心向道,全无杂念,有的人却要修习禁术以谋私……”

  徐晏清听他说着,将一盏又一盏琉璃灯挂上枝梢,动作轻柔得好似在拨云弄雾,始终没让眼底翻涌着的情绪溢出半分,“是啊。”

  “哎对!”叶正阑一捶掌心,“应当还能请他从旁协助我们清查禁术一事呢!”

  坠在枝头的萤石彩灯幻彩迷离,在徐晏清面上照出块块斑斓光影,却照不清他眼底如雾如霾的浓稠阴郁。一些苦酸与暗恨似在舌根处交织,涩涩沿喉入腹,灼烫了五脏六腑,但他的口吻却依旧那般平和:“是。师弟他道心至坚,虽无七情,却也应是容不下修习禁术这等腌臜之举的,自然定会全力以助。”

  ——师弟他道心至坚,且无七情,若是发现了自宗师兄行了修习禁术这等腌臜之举,自然也定会秉公处置。

  “是,是!”叶正阑浑然不知他心中所想,只觉得心头一块大石落了地,“这样一来,就都好办了!”

  心下轻松许多,他扬唇笑起来,闲闲拨弄起了枝梢上随风轻摆着的玲珑灯盏,“这琉璃烧铸得倒是精纯……”

  忽地,他眼睛微微一眯,发觉这琉璃的质地竟与好友那枚极为珍视的梅花剑坠极为相似,又联想起方才衡间说这灯是宫不妄所制,不由心中一动,挑眉看向了徐晏清,奇道:“咳,贤弟如今这般……却怎么还未娶亲呢,可是还没觅得一个称心的?”

  “‘觅得称心’……这话说得,像是在唆使我去强掳民女似的。”徐晏清笑音淡淡,似是在同他玩笑,“情爱二字,要的还是一个两心相悦才好。我不愿强求,更罔提‘强掳’了。”

  ——这句倒不是假话。

  他有心悦的,有想要的,有期盼的,却鲜少去强求什么。

  ……唯有一样,唯有一件。

  他徐晏清,天资、灵根、悟性样样不差,样样拔尖,放眼世间九教六门五派,除开那一人,又有谁胜得过他?——可世间偏偏却有那一人。

  天生仙骨、地赋灵躯,光这一样,便是他背破了千万功法、练断了百十灵剑、再修炼百年也追不上、抵不过的。可独望那一人项背,又叫他怎能甘心?

  他又不是那谈君迎,空有一身差不了秦念久许多的好天赋好本领,却甘心屈居人下,在他身边装疯卖傻。

  不甘心,总是不甘心……便终究岔了心。

  在这短短十数年间,他修为大涨,进步神速,又时时谨慎地把控着显露出的分寸,仅叫人称奇,而不叫人怀疑,又在旁瞧着师尊放任那一人斩鬼,全不加以劝阻,终等到了他“称病归隐”之日。如今他徐晏清,在民间、在宗门、在各界,终于不再只是“秦仙尊的师兄”,而是“观世宗仙尊徐晏清”了。

  而这一切……他这唯一“强求”得来的,也都将化作泡影了。日后只怕……就连他呕心沥血钻研出的剑灵化形之法,也要被染上污名。

  本就是饮鸩止渴之举,覆水总难收,他早想到会有今日的。

  只是当“今日”到来之时,他却仍是……不甘心。

  ……

  除非……

  …………

  一腔思绪混乱翻腾,又骤然空白了一瞬。似是被那一瞬的空白蛊了心智,诱惑着他做出了一个选择——

  静静将最后一盏琉璃灯挂上桃枝,他轻咬了咬牙,兀地转头看向了叶正阑,“——对了。你先前不是说想要借我所撰的剑录一观么,就放在了藏书阁。咱们这便同去吧。”

  ……

  ……

  夜空寥廓,晚风轻徐,复晓堂中灯火通明。

  一道身着素灰锦袍、手握梧桐木杖的半透虚影坐在主位,他身姿板正、面容微肃,正偏头与坐在近旁的宫不妄说话,徐晏清捧茶陪坐在旁精心听着,嘴角虚挂着几分弧度,秦念久则坐在稍远些的地方,视线空落地挂在虚处,并没在听他们的谈话,而坐在他身侧的衡间忙活了一整天,已趴在小案上眯眼睡了。

  修者长寿,秦逢年近双百,却仍精神矍铄,一头长发灰黑掺半全为操心过甚的缘故。他先关怀过宫不妄几句青远的近况,方才转向徐晏清,微挑了挑长眉:“怎么今日没见你那友人?”

  “劳师尊费心记挂。”徐晏清垂眼笑笑,吹拂了拂杯中的茶水,答得随意:“叶仙尊似有什么急事,匆匆便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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