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敛骨

作者:PEPA 时间:2022-06-08 03:07:54 标签:前世今生 灵异神怪

  被重重隐痛紧紧缚着,他满心空白地垂手站在法阵正中,甚至不知道自己是靠着什么才勉强维持住了自己这最后的体面,才不至于被尽数击溃。

  上一世,他是谈君迎,诸事顺意,总习惯以玩世不恭的嬉笑姿态面对种种事,这一世,他是谈风月,万事不入心,又总恃着一副风轻云淡的冷静姿态面对一切,仿佛对世上一切都心中有数,对心之所欲皆是志在必得,可实则无论前世今生,他纵有上天入地之能,却总错失一些至关紧要的东西。

  ……甚至没能猜透一只小鬼的心思,也护不住他。

  再寻不见往日那无端的笃定,莫名的冷静,如今的他心内唯有满腔易碎的彷徨,尽是无措茫然。

  秦念久当真能够借此举顺利复生?当真能像鬼差所言那般获得仙格?若他重获生机,又会否再度成魔?

  他已无法再去深思这些问题。

  全然不知此举能否成行,不知将会如何,他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敢确定,甚至不敢奢想与那人重逢的场面,只空空望着身前光团,木然地听着自遥远处传来一声闷闷雷鸣。

  天边云涌,风雷相接,霎时似有电光滚动,击碎阴云,使得雨水纷纷而落。

  同在霎时,遍地烛火倏然一动,淡化了温黄颜色,变作幽幽浅蓝,汩汩涌入了金光之中。

  僵僵地,他看着那枚光团缓缓纳入血阵,被鲜血浸没,一颗心便也像跟着沉了进去——

  穹幕深蓝,细密银星荧荧,相织成河,柔柔拥绕仙宫。

  人间悲欢痛喜,风声雷声,皆被这道星河阻隔在外,传不到天人耳中。

  遥遥只听得见仙乐飘飘,阎罗主靠坐在星河近处,随意地拨弄着粒粒星子,将其排列成各样形状,一双漆黑瞳中满是兴味,面色好不得意。

  心情全然与他相反,帝天君沉着一张俊容,负手站在他身后,无不生硬地道:“愿赌服输。这回是你赢了,你想要什么?”

  全没想到因果相衔,种下善因即得善果,那不起眼的小鬼居然甘愿舍身报恩,眼下秦念久当真应了那句“九死一生”,再度转生已成定局。阎罗主难得赢他一回,笑得连眼睛都微微眯了起来,“这么急做什么?就先欠着吧,等我想到了再与你说。”

  见不得他这样得了便宜还卖乖,帝天君小幅度地翻了个白眼,身姿端正地坐到了他旁边,“不过是赌赢一局,便令阎罗大人这般开心吗?”

  少见地收起了那副阴恻恻的模样,阎罗主弯着嘴角,险些都要笑出了声,“双喜临门,怎能不开怀?”

  “……”帝天君偏头看他,诚心请教,“何来双喜?”

  阎罗主自然不吝为他解惑,笑道:“赢了天君大人是为一喜,至于第二喜么……”

  狡黠地抿了抿唇,他轻撩了一把星辰,“风使两世为人,一世纨绔清狂,一世寡情薄凉,看似不羁,实则却也重情义。想必此后便要长留人间,再难出现在我面前,惹我烦心——我怎能不喜?”

  轻易躲开了他泼来的点点银星,帝天君略显疑惑地微微一扬眉,随他的目光挪开眼去,望向了无垠星河之下,阴云沉沉的人界。

  ……

  暴雨倾盆,重重击打在地,震得大地阵阵轻颤。

  雷鸣震耳,风声呼啸,似正抽取吸纳着万物灵息,夹杂着潮湿雨气穿透岩壁罅隙,汹涌灌入错综交杂的山洞甬道,几要将山洞内的一切以蛮力揉碎,又倏忽柔和了下来,被幽蓝烛火牵引着,源源不竭地徐徐渗入了那流转不息的血阵。

  眨眼,洞外风雷不绝,洞内光辉满溢。

  阵中猩红鲜血微微一滚,自与光团相接处点滴被浸染成了金色,寸寸亮起,急遽涨开,虚化而成一片云絮般的光雾,映亮了谈风月微扩的瞳仁,穿眼入心。

  眼底,幕幕是他孤身独行,在灵显寺中一眼望见了那枚被供在高阁上的舍利;地府诡意森森,遍体鳞伤的鬼差紧抓住了他的衣袖;溪贝风轻日朗,三九片片碎裂的笑颜——

  眼前,一片金蓝灵光组就的云雾之中,血阵逆流,丝丝化光,缕缕相交相织,如同血脉经络,又在其上点点凝出血肉,覆上肌肤,渐成人形——

  直到谈风月微微颤动的瞳孔中倒映出了那张他熟悉不过的容颜。

  是梅花林中宮不妄带笑回身,所期盼能看见的那人。

  是衡间就连在梦中也踟蹰不敢上前,不敢惊醒的那人。

  是徐晏清究其一生只能不甘凝望着的那人。

  ——是那或白衣翩翩,或红衣张扬,总在他左右,又与他相隔两界六十七年的那道身影。

  光雾朦胧之中,秦念久双眸紧阖,胸膛随烛火跃动轻轻起伏,仿佛只是安然睡着。

  已无暇去辨自己心间正翻腾的是何种情绪,谈风月并没第一时间跨步上前,只怔怔看着那被光雾柔柔裹覆着的人,几度抬起手来复又收回,不知过了多久,方才迟迟伸出了手,穿过光去,小心翼翼地圈在了秦念久腕上。

  再不是一滩他拼尽全力也捞不起的血泥,而是温热的、细腻的、能切实握在他手中的——

  他是想笑的,可嘴角却沉重得扬不起来,自己都不知自己是怎么紧紧扣住了他的手腕,颤抖着将他从光雾中拉了出来,挥手为他披上衣裳。

  几乎是在他们肢体相触的同一瞬间,丛丛幽蓝烛光忽地一闪,褪回了暖黄。

  似被那骤然变化的烛火所惊扰,秦念久倏地睁开眼,正正对上了谈风月的视线。

  两双金瞳刹那相对,似能一眼望尽千年。

  黑发金瞳,是仙非魔。

  一瞬之间,谈风月扣在他腕上的五指收得愈紧,万语千言涌至嘴边,想唤他的名字,想与他细说种种,想与他说鬼差,说三九——

  可根本不待他开口,甚至根本不及他反应过来,秦念久眼神倏然一凛,下意识般不由分说地挡开了他的手,拂袖抽身退开半步,踏得一地血阵红意四溅。

  倏而风止,惊雷炸响。

  谈风月僵在半空中的手,垂落的袖,翻倒的烛火,都似定格在了此刻,未能脱口的话音亦梗在了喉间,唯剩一片令人心惊的沉默震耳欲聋。

  烛光温融,照不透秦念久漠然的眼。

  形形色色的画面重重堆叠在脑中,却犹如啸风扬沙,顷刻散尽。分不清萦绕在心间的究竟是平静,还是空洞至极的茫然,眼前景象渐进清晰,秦念久看着眼前满目诧然的谈风月,嘴唇微动,却一时发不出声来,于是便静了片刻。

  一室静寂之中,谈风月听见他轻轻地,几乎是用气声念出了三个字:

  “……谈君迎?”

  只三字,犹如长剑裂心,透胸而过,带走了他遍身的温度。

  就连空气也像是被冻住了、凝结了,一股寒气自足底缓缓上升,心脏却直直下坠,抽去了他的力气,拉扯得他身形一晃。

  谈风月面上血色褪尽,全无意识地提了提嘴角,仿佛这只是个拙劣的玩笑。死死抓着这一丝希冀,他紧盯着眼前的人,试图从他的神情中寻出哪怕一丝破绽,可秦念久面上、眼中写满的却唯有毫无波澜的漠然,以致令他的心一点点滑落进了深渊。

  无比干涩地,他哑哑笑了一声,仍是勉强坚持道:“这玩笑……可不好笑……”

  秦念久却没应他这句。

  他只微微偏挪视线,将这陌生山洞内的景象收尽眼底,而后再度看向了眼前这他唯一熟悉的人,冷声微哑地问:“……衡间呢?”

  “……”

  谈风月遍身气力终于丧失殆尽,失力往后靠在了岩壁上,“你……”

  全不在意他的反应,秦念久的声音既虚又轻,稍顿了顿,似在冥思回想,“今日……四月初一,我应允过他,要伴他下山除祟的。”

  于云隙间滚动的声声闷雷伴随着他轻得缥缈的话音字字砸下,仿佛在他难负重压的心上放下了最后一根稻草。

  数月以来一直艰难压抑着的情绪一朝坍塌,谈风月后背死死抵着岩壁,退无可退,再维持不住那如薄冰般易碎的表面镇静,顷刻化风,溃逃般地卷出了岩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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