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的妖
范左思看他站着半日不动,有些愕然:“巫先生可有发现?”
巫妖道:“你随我来。”
他当先往山后走去,范左思不明所以,但仍然跟着他走了起来。
但这野外山脉,原本就是人迹罕至,看着近,走着远,尤其是才下过雪,山上雪深,风又冷,范左思跟着巫妖走了一个多时辰,上气不接下气,累得气喘吁吁,腿沉重得抬不起来,抬眼看到巫妖仍然脚步轻捷快速,甚至连一点喘气声都听不到,愁眉苦脸:“巫先生,我爬不动了……”
巫妖转头看了他一眼,回转身带着手套的手指往他双膝上各自点了一下,范左思只觉得双腿一阵清凉舒爽,疲惫全去,起了身来,双腿又感觉充满了力量,走起来轻便飞快,满心欢喜:“谢谢巫先生!巫先生可真是神通无限!”
巫妖只是快步走着,一路在前,挡着的枯草丛和荆棘、杂树都仿佛被无形的寒气切割落下,开出道来,范左思却是边走边看,并没有注意到这奇特之处。
爬了两三个时辰的山,冬天白日短,眼看着这天已经快要暗下来,巫妖才到了一处地方停了下来:“到了。”又转头俯瞰往下,果然看到这一处,正对着的是下面的太祖陵宫正殿陵门。
范左思走过来看了下:“啊?怎么了?这儿算是玄武位了,左边这是青龙位,右边是白虎位,对面朱雀位,那边是水口……咦?奇怪,这水口怎么……怎么变粗了?上次我看那河道明明还没有这么宽的……”
他眯着眼睛看了看没看清楚,便又往后看了眼,看到近处有一处山石,虽然被积雪覆盖着,但旁边还生着草木,看着颇为稳固宽敞,便往后站上去想站高一些再看。没想到变生肘侧,范左思扶着一旁的树木才站上去,忽然那山石就哗啦啦往下陷落!
他整个人猝不及防只觉得脚下一空!他大叫了一声往下落去,却看到巫妖伸出手来一把将他手臂牢牢握住!
范左思紧紧拉住巫妖的手,只感觉到他的手套冰冷之极,但却又十分有力,他低着头看了下,看到脚下竟然已经出现了一个深坑,旁边的山石还在不停哗啦啦的滚落下去,久久才听到回声。
范左思汗流浃背:“怎么会是这样!山上怎么会有这样巨大的凹陷山洞?这里不曾有过地动啊?”
巫妖单手一用力,已将范左思拉上来,站在实处,看着那洞口沉思。
范左思却已闻到了下面冷飕飕的腥臭味。
他汗毛竖起:“这是什么味道!”
巫妖淡淡道:“死尸的味道。”
范左思:……
暮色已浓重下来,他看巫妖神色,依然冷淡漠然,他却莫名觉得这不是开玩笑,只看到巫妖伸手往虚空中伸了一下,千百条的洁白骨链凭空如光一般穿过虚空,犹如利箭倏然冲向了他们跟前的那一块土地!
巨力之下,山上土块陡然裂开,积雪陷落,草木树根牵连着往下滑落,轰然声响中,一个巨大的深坑在他们跟前显露开来!
那巨大腥臭的味道再次涌了上来,范左思拿着衣袖蒙着鼻子,几乎呼吸不过来,低头往下看,只见深深的洞穴下,隐隐约约能看到有累累的人形,又有白骨,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看上去至少成百上千具尸体!
“呕!”
范左思已经控制不住,弯下腰开始呕吐起来。
他吐得两眼昏黑,迷糊中被似乎什么锁链之类的东西拦腰圈起,然后双腿离地,飕,一阵眩晕后,他和巫妖已站到了另外一处山丘上,离那白骨坑更远了些。
冬日的风凛冽吹过,那味道明明吹走了,但范左思鼻尖仍然萦绕着那恶心的腥臭味,他嘶哑着道:“这是什么?”
巫妖冷漠道:“很显然,龙穴被人动了手脚。”
“你自己看看吧,假如你说的这玄武位,有了这么一个巨大的深坑,掘断了你们这所谓的龙脉,又扔进了活人活生生虐杀在里头,造成了无尽冲天的煞气。你觉得这个陵寝,会对皇朝的国运造成什么影响?”
范左思却先被别的信息吸引了:“为什么是虐杀?你怎么知道?”
巫妖冷冷道:“很明显,都是活着被打断了双腿双手扔进去的,在腐烂的尸体堆和白骨里,爬不出来,只能哀嚎着死去,或者自相残杀,吃腐尸和腐肉,或者吃一起被扔下去的活人的肉,大概能苟延残喘一段时间,但是最后仍然还是会死去,而且非常痛苦,非常怨恨。”
范左思:“……”
巫先生形容得太过贴切逼真,只是想到就令人窒息了,他身体微微颤抖,又低头看了一下整个陵墓的风水,拿出罗盘又对了对方位,心里砰砰跳着,一股凉气从脚跟直冲天灵,他整个人都在发抖:
“很明显了……这龙脉确实被人蓄意破坏了……堪舆师公认的口诀‘明堂藏万马,水口不通舟’,也就是陵墓要宽敞广大能跑千军万马,又要封闭,却又不能全封,需要‘得水又藏风’但如今这陵墓,原本明明是群山环抱,龙运深远,众水朝谒,紫气聚合之相,如今这背靠着的山不知何时竟有这样阴气森森的大窟窿,掘山断脉,靠山缺陷。难怪今上身体孱弱,又是那早夭之相。”
范左思心里的愤怒、悲怆、恐惧交织在一起,冲撞着胸膛,看到这样可怕的阴谋,他实在心里难以平静,他大口喘着气:
“你再看那水口,怎的变得如此宽敞,原本应当封闭养着风水,如今龙穴山峰崩缺,深坑掘断,风无靠山挡,紫气受风吹袭,乘风而散,荡然散尽,水口明堂倾泻,水也直冲而去,风水不在,这是亡国之相啊!”
他满目泪水,喉咙哽咽:“这究竟是何人,如此阴毒!坏我龙脉!断我国运!”
巫妖双眸冰冷:“我一直奇怪,小皇帝明明运气不错,为什么偏偏会是个早夭之相,若是原本气运不在他,那他不至于做什么事都如此顺利,他的天赋,他的气运,他的人望,都证明这就是天道选中的人王。这和所谓的天子气运充满了矛盾,这个白骨煞气坑,绝不是一年两年做得成的,包括那个水口,大概也是一年一度慢慢挖开,才能不引人注目,这是处心积虑。”
范左思嚎啕道:“如此深坑,还是处心积虑杀了这许多人,来不及了啊!就算填平此处,也绝不可能从无到有长出补足这原有的龙脉,长出山体,眼看着神州陆沉,生灵涂炭,我的大燕啊!”
他嚎哭着,竟丝毫想不起自己在这极冷之处,只是两眼哭得通红,咽喉干痛,悲怆愤怒充斥着胸口。
巫妖却有些嫌他吵闹:“别哭了,我来想想办法度化这些冤魂。你先回去吧。”
范左思愣了下,老泪纵横,双眼朦胧:“啊?先生有什么办法?我们回去请高僧?请普觉国师来度化?这也不行的,顶多只是让这戾气少一些,但这么多的白骨,这么多年的怨气,这是处心积虑,恐怕全国的高僧都来这里度化都不行,除非有有道高僧,舍身度化,献祭佛祖。即便是如此,化解掉怨气,这龙脉也已被完全污染和掘断,恢复不了了。数年之内,刀兵必起,干戈不休,天子早夭,生灵涂炭。”
巫妖道:“天机不可泄露,你先回去吧,回去以后速速回京,禀明皇上,让他查查看这里有什么人能常年不断地送人进来杀,没有意外的话,这守陵的官员必有内应,毕竟掘坑,送人,都需要长年累月。看这情况,应该是先在山腹内挖了深洞,将龙脉掘断,然后上面留一个小口,不停将活人打断手足后扔进去虐杀。”
范左思咬牙,恶狠狠道:“自然!定要揪出这贼子!这是大逆之罪!寸寸凌迟也不能偿此之恨!究竟什么人能如此狼心狗肺,丧心病狂!”
巫妖道:“我送你下去。”
范左思一愣:“先生呢?”
一条锁链穿过寒冷的空气卷住了他,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回去和皇上说,此事了后,我要闭关修炼一段时间,不必找我。”
“愿国祚流传,王朝永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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