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庸臣
景王扫了扫因朱厚洵一时意动而造成的局面,也没有多想。等他跟其他考官寒暄了几句,走入贡院,士子们也就开始接受搜查。
君闲没有跟着进去,而是饶有兴味地盯着鱼贯而入的士子,不多时,竟见到个熟人。上次见面时他还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跟景王一起参加科举,可以说是当时除了君闲以外最小的一个。
如今他已经加冠,二十来岁的模样,比当时多了几分沉稳,但是那张娃娃脸还是没变,眼尖地见到在人群中缓步踱行的君闲时,热情洋溢地朝他打招呼:“张俊!张俊!你跟李桓也参加这次科举吗?”他灵活地钻过人群,凑到君闲身边,满面欢喜,丝毫没有注意到众人怪异的眼神:这家伙怎么不知道避嫌?还敢直呼考官的名字?李桓又是谁?
君闲虽然记得他的容貌,却没记住他的名字,微微笑道:“我记得你六年前已经中了进士,怎么今年还来。”
那娃娃脸青年脸色一黯:“当时家父病重,我赶回去照看了两年,他便去了。守孝耽搁了三年,领着妹妹再上京时进士名头早被摘掉了,好在有个同乡好心举荐,才有机会参加这次科举。”
君闲知道触了他的伤心处,立刻说些好话,将话题转开:“有了这六年韬光养晦,金榜题名就是探囊取物了,我会邀上李兄他们等着你请客!”
“没问题,我还请得起,”娃娃脸青年也不是多愁善感之人,经他这样一说顿觉胸有成竹,思及那短短数月的相交也有些怀念,笑着道:“别光说我,你当初那副松散劲我最看不惯了,这次可要加把劲啊!”
君闲微微一笑:“我是今科考官。”
娃娃脸青年看看他的服饰,再看看周围目瞪口呆的白衣士子,连卫兵何时搜查完他都不知道,就浑浑噩噩地进了贡院。这时候迎面碰上的景王却让他像被人扔进冰窟里,彻底地清醒过来,张大的嘴却怎么也合不上了。
君闲不顾众人侧目,缓步走入贡院,眼角余光不经意地扫见名册上的一个名字:林清平。
第37章 心思异
若这夜对于士子们来说是忐忑难眠,宫中的气氛则分外凝重。
林子任仍旧是那身青色官袍,明明是三十来岁的人,却还是笑得儿戏:“以开掘运河为由安插在三州的人手打听到了不少事情,六年前,张君闲的确与先王约定过三州事宜,他也亲赴丰州,做了许多事。”
他嘴上轻描淡写,心里却也暗叹这张君闲的手段了得。
朱厚洵面沉如水:“这是大功一件,他为何要瞒着朝廷?”
林子任说:“不是他本份内的功劳,他自然不敢领,何况离间三州与朝廷,将自己的亲信安插在三州,到时候三州皆听他号令,远远比陛下三两句嘉奖来得实在。”
朱厚洵一掌拍在御桌上,狠狠道:“想不到朕的身边居然有这样一个居心叵测的小人!他还以旧情蒙蔽皇叔,让皇叔帮他瞒下了三州的事!”这两年相处下来,他知道他的皇叔是重情之人,所以更痛恨张君闲玩弄景王。
三州这些年形势大好,尤其是今年,庄稼有了收成,赋税都比其他州县交得爽快,京中的大老爷们也开始将目光移到它身上。
先前也抱着弃三州念头的林子任在景王递上捷报时,就已经将人手安插过去了。只是这眼线在三州的时间一长,得到的消息就越惊人。
首先利州用来养活那两万俘虏的食物,居然是他们前所未见的物种。稍加打听,才知道那是从东海那边得来的,国内皆不曾见过。
其二就是丰州军中颇为神秘的神射手,传言他能射下敌军战旗、取敌首于千里外,他出现于两军之前,便是敌军溃败之时。他跟当初丰州的无印之主韩渊一样,都是丰州军最崇敬的人。
韩渊已由景王举荐,任丰州州令,掌丰州守军,这神射手却再没有出现过。好战的丰州军甚至在醉酒时说期盼辽兵再来一回,让将军回来领着他们杀个痛快。
也是这人一手促成开运河,造梯田的民生大计,费尽心思地将事情转变成朝廷欣然接受的局面。这样的人,哪能用小人称之。
林子任虽然看得清楚,却也不反驳,笑着将事情引到另一边:“我们慢慢地接手三州,他做这么多事还不是为我们作嫁。”
朱厚洵抓住他的手,眼中满是孺慕之情:“若不是子任你发现这些事情,朕恐怕还被蒙在鼓里,他这些年来装作安份,恐怕是在等待时机,等他掌控的三州日渐强大,又掌禁军,若有心作乱,临朝就岌岌可危了。”
林子任也没有挣脱,接着道:“事情还没那么糟糕,禁军中有许多世家子弟,他们有家族的牵制不可能危及陛下,倒是内监司有些棘手。”他轻轻叹息:“他似乎是以放权为饵,赢得了内监司的绝对顺从,这些没掌过权的宦官尝到了权势的甜头,居然听他的令做了不少大逆不道的事。”
他说得不慢不紧,朱厚洵却急了:“到底是什么回事?”
林子任向来稳然如山的脸上也有些变色:“从前我赞陛下的旨意下得好,陛下总有些茫然,臣也并没有在意,这次任张君闲为科举考官实在太过荒谬,臣才停下手上的事全力追查,终于查出了头绪。”他目光一厉,冷冷道:“那圣旨是张君闲假内监司之手所下!他不满足仅在三州培植自己的势力,想在朝中也捞一把!”
朱厚洵果然大怒:“简直胆大妄为!他居然敢做这种事!”
林子任按住他的手,有些无奈地道:“他对微臣与陛下之间的关系极为熟悉,以往圣旨未曾见效前总挡着不让微臣觐见,等天下皆知,陛下也不好改口了。”
朱厚洵似乎也想起了什么,腆着脸道:“从前朕下旨后,子任你都赞不绝口,夸得朕飘飘然,都没去深究,不过这次朕确实不记得曾下过这道旨意。”
林子任自是不敢嘲笑,思及告诉自己这些事情的人,缓缓道:“说起来,臣能发现这事,全仗唐清对陛下一片忠心。”
朱厚洵现在对所有与君闲有关的人都没有好感,语带轻蔑:“唐清?他不是张君闲的家奴吗?”
林子任深知照朱厚洵的秉性,定不会再重用唐清,不吝说情:“唐清为奴是因为其父因言获罪,他心细而又有大才,陛下万万不可因出身看低了他,”见朱厚洵果然满脸不以为然,他接着道:“他见这次张君闲确实做得太过,便将许多事坦白于微臣,求微臣保下他与他的弟弟唐越。唐越原本今夜当值,奉命截下微臣,唐清方才佯病引开了他,微臣又与禁军副统领钱伯颜齐齐前来,才能见到陛下。”
朱厚洵听了这些事情,心中越发激愤:“朕要杀了这逆贼!”
林子任摇摇头:“张统领曾守常山,保帝京,又两箭惊来使,于国有大功,难道陛下如何下令诛杀有功之臣?难道说他两次大败辽军?或者说,假诏行事?陛下用这理由,未免太丢脸了——”
语气中的调侃已压到最低,还是让朱厚洵红了眼:“子任!”
见朱厚洵已对君闲起了杀心,林子任微笑安抚:“等科举结束,陛下跟摄政王商量吧,毕竟有关皇家体统,摄政王兼任宗正之职,又……掌暗卫。”
这也怪不得他这样心狠地暗示,张君闲这两年频频阻他见朱厚洵,又在此时露出了这么大的把柄,连忠心的下属都顾着自己前程倒戈了,所谓天予弗取,必遭天谴,他林子任从不是那种蠢人。
月上中天,不知眼前人暗藏私心的朱厚洵惴惴不安,只盼着随考生入贡院的景王快些出来。
贡院之内,亦是月华如水。月轮转过了格局分明的前院,又到中庭。庭中栽着荷叶亭亭,取得是清高自洁的意思,倒是对了文人士子的胃口。
青年公子踱步中庭,缓缓品着莲叶清香,不知不觉便到了敞亮的水中亭,月下亭中,远远见那人凝着清寂夜空静立,心头许多烦闷尽消。
君闲心中念着我果然能寻到你,面上却佯作偶然撞见,含笑招呼:“殿下好兴致。”自己说完也觉得太过客套,又问了句:“今日可有见到林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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