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汉家宫
深秋雨水连绵、湿气极重时,我经年膝上积病,此时尤重,今年竟是连chuáng都下不了,连到院子里坐坐都要卫青抱来抱去。
夜里卫青也要贴身抱着睡,我几年前阻止不了他,现在更不行,我却也只是嘴上贪便宜,卫青却十分懂得务实不务虚的道理,从不跟我顶嘴,想做的事却是一样没落下。沐浴喂药事必躬亲。
我果真是养了一只láng崽子……
昨日卫青带了一张轮椅回来,对女婢说正午时推我出去坐着晒晒太阳。那丫头叫靳云,卫青叫她云儿,极是听他的话,看样子也是个qíng深不悔的光景。
卫青这样的人,表面温婉雅俊,xing子谨慎顺和,任谁都不会不喜欢,那小丫头自然一心扑在他身上,一件衣服束腰都能拆了绣绣了拆折腾三天。
倒是我在这里住久了,惹得她不高兴,也难怪,在谁看来都是我生着一张“祸国殃民”的皮囊,把那大好的男儿教唆成龙阳之好断袖之癖,靳云对我“另眼相看”也理所当然,可偏偏她还要顺着卫青好吃好喝的伺候我,我看着都替她难受。
她把我推出屋里,取了榻垫跪在我身边给我敲腿,冷不防地笑着问道:“大人娶亲了么?”
我神态自若的抿着茶水:“你是想问我嫁人了没有吧。放心吧,我不喜欢卫青。回头我让他娶你。可好?”
她脸上一阵白一阵红,把头都埋到土里去了。“大人……我,我没想……”
“哦?你不喜欢卫青?”
她急道:“不是,公子是好人……我……”
我闭了眼:“那不就结了。”
她似乎是觉得我犯困,便也不再说什么。只咬着嘴唇埋头想事qíng,不知是高兴还是紧张。
青桐叶凋落起来,大有huáng河之水天上来的气势,硕大的叶片刷刷的落,风一过,大漠里刮起沙子一般。人就变得极有无力感。
我静静地听着风过叶落,还想,我出宫时对卫青说,我死前要见到他才好……
突然一阵急促的拍门声。不像是卫青。
我抬手指了指门外:“怎么不去开门?”
靳云倒不急:“公子说了,大人得好好养病,谁也不见。随他去吧,敲一会儿没人开就走了。”
拍门声并未止,有人语:“韩嫣,我知道你在,你出来见我……”我听着他开口说话手一抖就打翻了茶盏,“是孙鹤清,你去开门……”
靳云还没走到门口,便又听卫青的声音远远地喊:“孙鹤清,大人不在这里,你再叫我就杀了你。”
靳云听得这话就站住脚。
我一时心里乱得不知如何,只呆呆的坐着,又想起卫青说过,董偃和孙鹤清在宫里,皇上宠的很。突然觉得头痛yù裂。
靳云看我脸色剧变,忙推着椅子进屋,关紧门。外面的声音便小了许多。却仍听得吵闹不休。
孙鹤清大声道:“韩嫣,你好狠的心,他都为你做到那般样子了,你竟然不管他的死活说走就走。好,真好。他可是白爱了你、宠了你,活该他相思成疾命该绝。我祝你和卫青百年好合白头到老……从今往后,再不劳你挂念,上天入地我去陪他……”
我挣扎着滚下去:“你去开门,快去……什么相思成疾,什么命该绝,为什么会上天入地?你让他进来跟我说清楚。”
靳云知道卫青在门外拦着不让进,她自是不会违背了卫青,只按着我的肩:“大人别动,公子就在外面,他会处理好的,您先歇着。”
我心里只想着孙鹤清说什么“他白爱了你宠了你,活该他命该绝”,便心中大乱什么也听不进去,挣得厉害,榻边的药炉碗碟乱的一地,她一急之下,拿过一只酒壶在我脑袋上砸,我只觉得额角一痛眼前黑成一片。
睡的正好时,又是被人吵醒,听着有人在低声哭。
我刚刚一动,头上疼的厉害,忍不住咝了一声,便立即有人握着手问道:“大人醒了?”
我微睁了眼,模模糊糊看着是卫青,远处还跪着人,想了许久,才记起之前的事qíng,开口问道:“孙鹤清来了是不是?彻出什么事了?你为什么不让他来见我?你知道什么?你告诉我。”声音极低,连我自己都听不清楚。
跪着的人影起身过来递药碗,卫青接过碗却声色极冷道:“大人醒了,我也不再跟你计较,走吧,我不想再看见你。”
靳云只是低声哭。过了一会儿,转身跑了出去。
我眼前模糊,极不适应,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眼,还是看不清,总觉得隔层纱似地。这才又记起被靳云砸了一下脑袋,想来伤到了眼睛周围的神经。
我在眼前挥挥手,依旧看不清,我微微叹了口气。卫青忙问:“大人怎么了?可还不舒服么?”
我摇头道:“看不清东西了。”随即又笑道:“也无妨,总之是将死之人,也没什么区别。”
他倒急了,在我眼前晃晃手,语无伦次:“看,看不清……我去找大夫来看看,大人先休息一会儿。”说着起身要跑出去。
我忙叫住:“回来。”他站住后又默默跪坐在我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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