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汉家宫
更深夜,无人处,月胧明。
风卷如斯,莽苍苍,雪乱九天,人独殇……
我极艰难的吐字:“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所以如此看开,不过是信你,若是真舍得下你,怎还愿意替你去说服陈皇后,难不成真如个女人一哭二闹三上吊你才开心?”
他摇摇头,并不开口说什么。只是那微微垂着首斜侧的下颌看去益发削薄与隐忍。
我碰碰他,“雪越发大了,你先回去。我再坐会儿。”
他并不别扭,缓缓起了身下阶,不知是狐裘太宽大还是风太急,他的背影晃得厉害。
我伸出遮在袖摆下的手往火边凑凑,掌心尽是虚汗,分不出是冷是热。一直过了大半个时辰,红玉拿了暖手套和手炉来寻时,我还神魂不觉,盯着仅余的细小火苗怔愣。
她忙添了柴,“大人,回玉堂吧。”
她拢了我的手时,便有些自责:“怎么才一会儿就凉成这样?”
我抽了手垂下袖掩住,“不碍事,这就回去。”
许是坐久了,一站起便腿脚发软的趔趄。
红玉终究还是哭了:“大人慢着……”
一步一趋的走回玉堂时,元安在玉堂前殿的檐下走来折去,急得油锅蚂蚁一般。远远瞧见便跑到跟前,整个人都几乎扑倒着跪进雪里哭道,“大人去看看皇上吧,现在还在雪地里呢,奴才怎么说都劝不住。”
我微微仰头看了看天,一开口嗓子便有些低哑:“红玉,去宣室。”
雪比午时还要厚,一路走过去极费力气,还未到宣室殿前就瞧见宣室殿外雪地里站着个人形,身子被雪盖了大半,走近了才看清衣上头上尽是落雪,元安忙上去拍他身上的雪,“皇上,大人来了,您回殿里吧。”
“你们下去。”我冷着脸。
与他对着站了一会。他仍旧垂眸低沉,我越是觉得发怒,扬起手便劈头盖脸掴了他一掌:“你这是作践自己给谁看?你以为你冻死在这里,这大汉朝就真能塌天?还指不定多少人额手称庆。”
或是我气的很太用力,又许是他站得久了,生生受了我一巴掌往后退了两步还是倒在地上。
我又气又急,忙去拉他,这才看见他在雪里站久了,苍白如淬玉般的脸上浮起几道红印,嘴角也渗了些红血丝,尤为触目的是他眼角晶莹的盈着泪,却死撑着不流下,我看的心里又似刀绞火烧。
拿手擦擦他的脸和嘴角,沉着声低语的问道:“疼么?”
他点着头含含糊糊说:“疼。”
我重又把他推到雪地里,自己起身居高临下的斜睨着:“还知道疼。”说完转身便走。
刚走开几步,他从背后拦腰扯着。我知道,他打心里觉得愧疚对不住的,陈皇后比我更甚。我不愿去细问他与阿娇年少时是个什么样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之后又如何从伉俪qíng深到苦大仇深。
却是一想到他对阿娇既爱又无奈,又因纳妾之事为阿娇揪心伤肝我就一心懊气。我这算是为个女人吃醋么?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至此为止,我他妈彻头彻尾从里到外的都是个GAY了……
我微微扬了头,深吸口气,视死如归似地:“刘彻,不带这么坑爹的,我是个自私的人,容不得你心里有别人,你信不?若我爱你十分,你敢只爱我九分我都不愿意,我倒也不会对别人撒火,只不过你的日子铁定不会好过……”不知道他听起来觉不觉得是威胁。
他的额头抵着我的脊骨,蹭蹭的点了头。我顿时抿唇浅笑,觉得灵台清明豁然阔平。
回了宣室,看着他因今日的事困得倒头便睡,我才准备复道回了玉堂。
元安拦住支支吾吾道:“大人还是在这里陪着皇上吧,他醒了见不着大人,又要……”
我扭头看着缩在被子里的刘彻,额眉拧成一团,还有刚刚被我打了一巴掌微红肿起来的左脸。
回身jiāo待元安:“打盆水给他擦擦脸。”
我坐在宣室中殿,烛火jiāo错中轻闻雪落簌簌风声渺渺,偌大的殿堂如夜魅凄冷渗骨。
我又起身出门坐在檐下,身上冷的不住发抖,却仍固执的静坐着看雪夜。身上冷了心里就不那么疼了。
雪还在落,小了许多,夜有些放晴,隐约有月光从密云中洒落,天地净白无暇,是无尽的浩dàng缈遥。
刘彻在宣室殿外俯瞰时,所见之处必是百里烟光,千岩竞秀万壑争流。自古长安集权洛阳集钱,他要的又怎会是区区一座长安城。
回宣室后,我留了几行字——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家室。仅三日为限。
隔了一日,午后随步竟到了梅圃。
三日已过其二。
圃子里,绿萼梅更为鲜怒,一副清贵之气欺霜压雪,梅香隐隐飘dàng丝丝沁血。我想起一句词来,“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泛着绿蕊的白梅瓣,是更甚于雪的绝美艳冶。
“红玉,皇后娘娘现下在椒房殿吧。”
红玉一时愣住,顿了一会儿才回道:“兴许是吧,宫里内侍都知晓,娘娘素来畏寒,一到冬日极少出门,连太皇太后都特许娘娘可以不用日日到东宫问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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