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龙
泓便把葡萄枝拿油纸包了,叫人送到沈一舟家里,又把沈一舟宁愿留在他手下的事讲给容胤听。
容胤很满意,笑道:“他品性不错,可以栽培。但是你不能就这么把他留下来——别叫人觉得可以用情义操控你。你还叫他走云氏的路子,给云行之打个招呼,发到尚书台去。他不是怕得罪世家大族吗?叫他先跟那些人打打交道,磨掉他的畏惧心。”
泓一听叫他和云行之打招呼,便不吭声了。容胤很无奈,劝道:“你们俩别扭好几年了,到底什么时候算完?你我要扶持云氏去制衡刘盈,虽然给了云行之好处,可是也把他拽进了乱局,若没有你俩的关系在,他怎么会老实任我摆弄?当年若按安排掐掉了云氏,现在你也找不到这么利的剑去对付刘盈和太后。时局变得这么快,哪有什么对错之分?”
泓低声道:“我没有怪他,我是怪自己。他也怨我当年算计他家族。断了来往,对我俩都好。”
容胤皱眉道:“他现在一个人举步维艰,正是雪中求炭的时候。”
泓把云氏的玉佩拿出来给容胤看,轻声道:“去年他家里出事,回沅江前我曾派人把我的短剑给他送去,准备为他杀人。他最后没有用,可是也没把剑还我,却送回了玉佩。他明白我的心意。”
容胤放弃了,挥挥手道:“我不管你们俩的事。”
他看着泓珍而重之,小心翼翼把玉佩藏进了书架最上面,突然有些吃味,冷哼一声道:“那把剑是你的随身之物,他凭什么不还?”
他把醋意掩饰得够好,却依旧被泓觉察了,就笑一笑抓着皇帝的手放在自己腰间佩剑上,悄声道:“我用陛下的剑……做随身之物。”
他半侧着头,气息轻轻喷到皇帝的耳朵上,又温柔又缠绵。容胤非常满意,突然觉得有几分难为情,转了头去另扯一个话题,把手上正批阅的折子拿来给泓看,说:“这是今年秋狩的安排。”
泓自后面环抱了容胤,探头略看了看,笑问:“要在北疆多耽搁几日吗?”
容胤一点头,在舆图上指了下,道:“这里,镜湖山。当年锦帝打天下,就是在这里起步的。礼官说会安排一场郊祀,顺便也可以召见一下唐端李几家家主。”
泓“嗯”了一声道:“听说那边天气干爽,圣祖潜邸里封存的书册还原样留着。那时候内有大家族群雄割据,外有蛮族兵临城下,皇室孱弱,全靠圣祖一人力挽狂澜,最后赢得全境效忠,这里头一定有着无数惊心动魄的故事和英雄传奇,史书上查不到,也许在圣祖潜邸里,能找到一点记录。”
容胤摇摇头,道:“我派人去看过,里面全是话本和志怪传奇,锦帝也算一代枭雄,居然爱看小人书,也真是奇怪。”
他说完顿了顿,问:“你知道我最佩服锦帝什么地方吗?”
“佩服他敢违祖制,给御影卫实权。”
“他那个时代,御影卫是一种礼官,只负责随侍。锦帝是第一个把天下兵马都交给自己御影卫的人。有了实权,御影卫就不能时时随侍在侧,后世由此才改称御影卫为御前影卫,并且允许影卫退宫。”
他说完慢慢浮起了一点笑意,在泓耳边轻声道:“也正是因为有锦帝这个先例,我才敢……拥有你。”
泓腾地红了脸,小声问:“圣祖和当时的六合大将军……也是这样吗?”
容胤叹口气道:“几百年前的事情了,谁知道呢。不过锦帝敢把天下兵马交托,他一定非常非常信任他的御影卫……就像我信任你。”
他紧紧握了握泓的手,低声说:“我珍视你,胜过世间所有。可是却总让你委屈。我知道刘盈辱你,我今天权衡再三,还是没能为你出头——”
泓摇摇头,打断了容胤的话。他俯下身亲了亲皇帝的额头,轻声道:“他没有说错。臣愿意……穷一生,做陛下的弄臣。”
他的眼神缱绻专注,凝视着皇帝,好像在望着一片海。两人已在一起快十年,可容胤被这样注视着,却依然像第一次告白那样心动:“朕也愿意……穷一生,做你的陛下。”
泓轻轻地应了一声。两个人十指相扣,互相抵着额头,一起闭上了眼睛。
春日的暖风轻轻进书房里,在两人脚下缠绵地打转,又悄无声息地静静流走。窗外的葡萄萌出嫩绿的枝芽,在风中发出瑟瑟的声响。一年年好春光,一年年日子长。一年年岁月流逝,有的人争锦绣,有的人求相守。他们将在重重的宫阙里,在恢宏的帝国都城中,在九邦的最中心,拥有彼此,度过平凡的一生。远方还有更远,艰难还有更多的难。但是他们无所畏惧,也从不曾被生活亏待。
=============== 弄臣 完================
生活不易,要想心火不熄,就得竭尽全力。愿大家温柔相待,彼此成就。谢谢阅读。
番外二 真龙天子
第43章
嘉统二十七年,西境四荒城,金来赌场。
黄澄澄的金子,在烛光的照耀下,闪烁着异常灿烂的光芒。
这里是西境最大的赌场,大堂正中一张巨大无比的赌桌,中间挖出一个大坑,里面堆满了不计其数的金块和金元宝。庄家就端坐在金坑旁边,一手摇骰子,一手持着长竹篦,大力敲击着坑内金块,长声喝道:“开盅——”
大堂里霎时寂静,一双双血红的眼睛全都紧紧盯着庄家手里小小的酒盅。只听得一声脆响,两粒鲜红的小骰子滴溜溜滚了出来。
“大!”
“开大!”
人群沸腾了。一时间有人呼天抢地,有人狂喜欢呼。唯庄家不为所动,竹篦一扫,把桌上元宝尽数划拉到金坑里,又捧出无数,推给了赢家。西境盛产金沙,这家赌场便以赌金出名,无论银两宝石,进场都得换成金疙瘩,输了一竹篦扫进坑中,赢了只管把金块捧走。一天里在这张大坑桌上倾家荡产的人不计其数,但听说赌场后台很硬,所有敢撒野
闹事的,都被悄无声息地摆平了。
喧闹的大堂里,唯有泓心思全不在赌桌上,只坐立不安地紧盯着容胤。
太危险了。
整个赌场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不,实际上,这整个城里,也只有他们两个人。
这次御驾西狩,他们早就商量着要甩掉侍卫,只两个人在山里痛痛快快玩一场。为此泓提前两个月就派人来选好山头,把林子彻底摸了一遍才放心带着皇帝进山。可山里安全了,容胤却又嫌无聊,才玩了不到一个时辰就要走,要偷偷进城里闲逛。
山下这个西境小城名为四荒,百年前曾是个屯兵营,现在也还有兵马在此驻扎。泓想着城里防卫严谨,城外又有大批人马接应,应该也没什么,就答应了。岂料两人到了城里最热闹的市集,当头就是一个大赌坊,打听了一下才知道,这里竟然是整个西境最出名的赌场,号称金坑子。赌场教坊向来就是藏污纳垢之地,容胤兴致勃勃地进去了,泓却叫苦连天,生怕出了什么意外,只得一路紧盯着。
两人找了个角落坐下,容胤看了一会儿热闹,就也学着拿出一粒金瓜子,小心翼翼放在赌桌上。这在金坑子里是个极小的赌注了,可庄家也不嫌弃,酒盅一开,照样一竹篦划拉走。
容胤就又放了一粒金瓜子在桌上。这回赌赢了,那庄家千金散尽,随手扔了块金疙瘩给他。
容胤十分高兴,拿着金疙瘩作注,竟然一口气赢了好几回,没一会儿面前就堆起了座小金山。赌场里有个玄学,讲新手下场,赌运必佳,他那副谨慎的模样一看就是头一次,赢几回就被赌徒们盯上了,一窝蜂全跟着他下注。容胤身周从未这样热闹过,顿时兴高采烈,索性把那小金山全推出去,说:“押大。”
酒盅一开,竟然是个小。庄家毫不客气,三下两下就把他的金山扒拉走了。容胤十分失落,只好憋屈地自掏腰包,又拿出粒小小的金瓜子来,放在赌桌上。
他赢了大笔金财,虽然喜悦,却无贪婪,赌本输光也没有痛心之相,混迹赌场的骗子们一看就知道这位是富家子弟出来见世面,当即全心照不宜地围了上来。赌场里对他这种人有个专门的称呼,叫小黄羊,指的是兜里不一定多有钱,但人一定很值钱,想法子扣下了,可以叫家里拿钱来赎。坏人们做事也是很谨慎的,干之前须得确认对方身份是不是惹得起,大家互相对视,一位美丽女子便款摆腰肢,娇滴滴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