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午后的老人茶
想著想著,阿茶便拿了个空的碗,夹了些煮得差不多的高丽菜到里头去。
「我拿这些过去给他吃。」他站了起来,下定决心、鼓起勇气,自己用了泽方的身体,总是得帮泽方做些什么事情补偿才对。;
阿茶毅然决然地用力点头,然後抱著视死如归的精神,往隔壁走去。
敲了敲门,「二O一」里头没人回应。
阿茶跟著轻轻将门推开,发觉寝室里灯光都熄灭了。
他摸了摸墙壁上的开关,将日光灯开启。
本来已经躺在床上准备入睡的日清也因阿茶的骚扰而爬了起来。
「有事吗?」日清的声音不复平日的嚣张气焰。
出院後左手还打著石膏的日清脸色有些憔悴,阿茶看见那苍白枯槁的脸,刹那间,还以为自己是见到了泽方。
泽方白白没有血色的面容在瞬间舆归清重叠,阿茶的心揪痛了一下,看著这个年轻人,想起自己早巳离开人世的孙子来。片刻中,只有许多的不舍浮现。
阿茶完全忘了这个人之前是如何对待他,还害得他差点没命回来,他现在只感觉到日清很可怜,他和他一样,都再也见不到泽方了。
阿茶将那碗还热著的菜汤递到日清面前。「隔壁同学要给你吃的,趁热吧!」
日清摇了摇头,苦涩地笑了一下。
两个人突然沉默了起来,日清没有开口,阿茶也不晓得接下来应该说些什么。
「泽方他……」日清过了片刻,欲言又止。想说些什么,眼眶却红,哽咽了声无法继续。
昨晚阿茶走後,日清回病房见著泽方。泽方只说是舍不得他,所以回来看看的,讲了几句话要他别为难阿茶以後,便在他面前慢慢消失了。
日清过了好久才能接受这个事实,原来他一直爱著的人,真的早巳离他远去了。
阿茶看日清难过,自己也难过了起来。
两个人一个站著一个坐著,一碗高丽菜停在半空中没人要接手,悲伤的气氛缓缓蔓延著,他们两个失去的是同一个人。
阿茶努力地想找些什么话来说,好让气氛别那么尴尬,最後他开口问道:「你要不要看泽方小时候的照片,我有带来宿舍喔!」
日清没有回答,仍是低著头。
「我回去拿,你等我。」阿茶把高丽菜往书桌上放去,跟著便踩著啪畦啪畦的塑胶拖鞋,回去自己的寝室里。
打开寝室房门,海渊没在里头,只有干岁一个人正在看课本。
阿茶打开装杂物的纸箱子拿出那盒生锈的喜饼盒,问了声:「小渊咧,明天就要考试了,啊他不读书,是跑到哪里去?」
「去买宵夜了吧?」千岁也不知道。「我刚刚有听见他在喊肚子饿。现在整栋宿舍都是火锅香味,他大概受不了,所以跑出去吃了。」
「唉呦,也不会过去跟我说一声。小蔡买了很多东西又吃不完,他讲一下我就会端过来给他了啊!真是的,手受伤还跑出去,等一下又出事情怎么办?乙阿茶念著念著,抱起红色的喜饼铁盒,往外走出去。
他回到日清的房间,进去时门把随手带了一下,没敢关紧。这样如果待会儿又出什么状况,要跑也比较快。
阿茶拉了张椅子来坐,而後慢条斯理地将铁盒打开。
他拿出盒子里一些属於泽方的相片,然後递给了日清。
「这个是泽方小时候,他阿爸帮他拍的。」阿茶在拿给日清的时候,自己也又看过一次,见著泽方小时候的模样,想起他那个时候的调皮捣蛋,阿茶也忍不住挂起淡淡的微笑。
「泽方真的很可爱咧,我们家那条巷子就属泽方最可爱了,一出生就长得又白又胖,手臂一节一节像莲藕一样又肥又软,唉呦,真的是人见人夸的。」阿茶轻轻地叹了口气。
日清默默地将泽方的相片接过去,一张一张慢慢地观看,不舍的神情溢满整张脸,还带著些微悲伤。
「还有这个,这是泽方他爸跟他妈结婚的时候。」阿茶将盒子里的宝贝二拿出来给日清看。
「你看这里。」阿茶指了指媳妇罩著婚纱的肚子。「这时候泽方已经在里面了,他们两个是先结婚请客,然後有了泽方才补拍婚纱照的。」
日清摸著那张相片,低著头的他也漾起了辛酸的微笑。
「还有这个,这是我儿子一岁时候拍的,跟泽方很像吧!他们父子俩除了一个鼻子大、一个鼻子挺以外,小时候简直是一模一样的说。」阿茶很开心地说著,献宝似地将盒子里的东西一件接著一件拿出来。
日清则是不发一语地看著。
海渊提著一大包卤味回来,他边上楼梯边想著阿茶到底喜不喜欢吃这种东西。
豆浆、油条、咸粥、蒸鱼是阿茶的最爱,但现在都快十一点了,学校附近的摊贩该收的也都收光,他走了满远的路,只看到这家卤味店还开著。
阿茶应该会喜欢的吧,反正他从来就也没挑食过。
额头拆线以後的部位有点痒,海渊伸手抓了抓。他缓步从楼梯间走上二楼,却在路经日清房门口时,见到这阵子都关起来的房间亮起灯火。
那扇门只关了一半,小小的讲话声从里面传出来。
海渊停下脚步看了眼,然後他愣住了。日清的房里居然有一个他熟悉的身影,那是阿茶。
阿茶挂著笑容,从他向来宝贝得不得了,不许人碰触的铁制喜饼盒中,拿出珍藏的相片,一张一张地递给日清看。
看到阿茶无关紧要地朝著日清笑,听著他们两人若有似无的谈话声,海渊整个人就这么站在走廊上,双脚连动也不能动,只能看著他们。
「这个……」阿茶拿出他的宝贝,脸上有著羞涩的笑容。「很漂亮吧……」阿茶的声音小小的,隐隐约约地从门缝传出来。「她是我老婆喔……大美人一个……漂亮得不得了……」
「还有这个……」阿茶拿起了黑色的蝉蜕,日光灯照射下,大黑蝉的蝉蜕发出耀眼的折射光芒,阿茶把它轻轻放在日清的手掌心上,让日清拿起来仔细看。「这个本来是要给我老婆
看的,可是找到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为什么太迟。」日清问。
「唉……她就已经走了……」阿茶凝视着玉蝉的相片好一会儿,跟着日清将蝉蜕还给他时,他看着日清的脸,哀愁地对着日清笑了起来。
「我一直在找我老婆说。」阿茶对着日清说。「如果我真的能够找到她,那一定就是我为什么死掉又回来的原因。我是回来找她的……」
「是吗?」
阿茶看着日清,微笑着。
在门外的海渊牙咬得死紧,阿茶这模样分明是认定日清是他老婆玉蝉投胎转世的,这让他心里头百味杂陈,不是滋味。
他不喜欢看见阿茶对别人这么好,谁都不行。
当阿茶毫不吝啬地将笑容显露出来,对他以外的人讲话、微笑,海渊的心头就揪紧了起来。
尤其是阿茶找到了心爱的那个女人时,海渊觉得自己被阿茶狠狠地抛到脑后,再也不是阿茶所关注的对象,那简直让他快要受不了。
海渊阴沉地站在外头,已经许久,但阿茶眼里只有日清,完全没发现他的存在。
拎着大老远买回来的卤味,海渊再也不想留下来看他们两人互相凝视的画面。他举起脚,狠狠地踹开日清房门,跟着将那包卤味扔到地板上,紧握着拳头离开当场,回到自己的寝室当中。
正和日清讲话的阿茶被门外的震动声响吓了一跳,他回过头,刚好看见海渊的身影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