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记
徐良玉趁着大夫准备接骨的空,亲手打了水来,给大的那孩子洗头,擦身。
这孩子眼圈都红了,说自己叫周书,小名叫做树儿,妹妹叫花儿,并无大名,两人在洪灾当中与耶娘失散的,婺州大水,他们没有了家园,也找不到耶娘了,只有他带着妹妹跟着流民到处讨饭维持着。
洗的gāngān净净了,徐良玉拿剪刀胡乱剪了自己的衣裤给他穿上。
树儿倒也长得眉清目秀,这边青萝也给花儿收拾了一通,兄妹两个吃饱了,像才活过来一样都哭了,哭的都是阿娘,让人心痛。
老大夫给树儿接了骨头,说是三个月不能大动。
急的这孩子咣咣磕头,徐良玉给他扶了起来,叫他放心,说她养着他兄妹,他又拖着花儿来跪。赵庾司出外也就一个时辰左右,很快回来了。
他还给孩子们带了衣裳来,只脸色不太好。
徐良玉和青萝给树儿兄妹两个换了衣衫,果然是俊秀的俩小只,尤其小小团子,一双笑眼见人就笑,看了就让人心生欢喜。
赵庾司说越州知府执意邀请,让徐良玉务必与他一同前去。
越州这边作为接收流民的重要州郡,或许是赵庾司亮出她的身份也说不定,她也没太多想,这就梳洗换了衣衫。换上抹胸襦裙,徐良玉简单梳了一个百合髻,上面半点饰物都无,单单在额头上点了一朵桃花。
留了树儿和花儿在客栈,青萝陪着她这就出了客栈。
赵庾司自从回来以后就一副坐立不宁的模样,马车走过,他手里不知道拿了什么东西,紧紧捏着,一会抬眼看徐良玉一眼,总像有话说一样,可又是yù言又止的。
徐良玉终于察觉,看着他笑:“赵庾司这是怎么了?”
他叹了口气,忧心道:“良娣有所不知,越州无粮,已经自身难保,才刚去见了周知府,他说不光是婺州水灾瘟疫,沿途已经有三个州郡都闭了路了。”
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qíng。
徐良玉低眸:“可见百姓疾苦,光在长安城是不知道的,却不知殿下现在在什么地方。”
她说这话的时候,其实也是无意识说出来的,分道的时候,两个人之间已经有了默契,仿佛那条路就是二人的分界线,她从不主动开口去问赵庾司,从不主动提及李德。
现在想起他来,难免唏嘘。
赵庾司捏紧了手中的木牌,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递了过来:“这个东西是殿下留下的唯一讯息,越州是唯一距离婺州最近的州郡,婺州知府也在这里,说是殿下进了婺州,治水的时候人不见了,正在到处寻找不见踪迹。”
那木牌是何等的眼熟,徐良玉心中顿惊,一下抢了过来。
分明是她之前送给他的平安符,开了光的木牌,是临行前,给他的那个!
千真万确是那个,她屏住了呼吸,听见自己的声音还十分冷静:“婺州的知府在哪里,殿下是在哪里失踪的,可有说过?”
赵庾司低头:“说是掉落大水当中,这湖海都是相通的,一时也没找到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
她顿时皱眉:“胡说什么!”
木牌紧紧握在手里,徐良玉握掌成拳:“出了这么大的事qíng,可曾上报了?”
赵庾司也是一脸急色:“哪里敢报!也是咱们误打误撞来了越州,良娣想他们为何突然这个时候要宴请你去,殿下赈灾落水了,人没有影了,要是让上面知道了,越州婺州还有其他几个赈灾的州郡知府有几个脑袋够用的!”
她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片刻,紧紧握着木牌,才是睁眼:“没事,没事,殿下福大命大。”
说着挑开窗帘,往街上看了一眼。
街上行人不多,夜幕将要降临了,只两旁流民多耷拉着脑袋,这些人都是一日挨过一日,日日都一样的模样,天灾面前,人命都如同蝼蚁一样。
赵庾司在她背后看着她,目光复杂。
半晌,徐良玉放下了窗帘:“快点,我心里不踏实。”
说着直揉着额头:“木牌是在哪里被发现的,光只这一个木牌吗?”
赵庾司别开了眼去:“不,说是还有殿下的外衫。”
那叫她来gān什么,她看着他,目光灼灼:“婺州哪里落的水,好好的一个大活人,怎么能说没就没呢,殿下什么样的人,身边的人都gān什么去了?”
早知道此行凶险,越是看着木牌,越是焦躁。
徐良玉控制不住地开始胡思乱想,分开的时候,她想她可能是获得自由了,她和李德之间,不过是互相慰藉而已,稀里糊涂开始,轻轻放下。
他活着回来,功成名就,有好亲事等着他,有正妃等着他。
他不能活着回来,她们就此了结。
那时候想的时候,就是这么想的,可真到了这个时候,却轻不得了,她们之间,似乎还有那么点遗憾,她忽然想,分别的那个早上,他给她脸上胡乱画了画,画罢还亲了她的唇角。
其实她迷迷糊糊都知道,她醒了。
但是她没有睁开眼睛。
那时候,要是睁开眼睛,哪怕与他说上一句话,这个时候,怕也没这么难过。
赵庾司只说具体的,他也不太清楚。
马车停下,越州知府和婺州知府都在门口恭迎,赵庾司先一步下车,徐良玉紧随其后,都见了礼,这就迎了府院当中去。
笼罩在大地上的最后一点光亮也被吞噬了,石阶下的不知什么东西差点绊住她,徐良玉一脚踩住裙子差点摔倒,还是一旁的赵庾司扶了她一把,才站直了。
越州周知府说雍王的随身物品有几样找到了,就在堂前。
她跟着他们快步走了进来,堂前果然摆着几样东西,两边侍卫侧立,屏风后面遮得严严实实,屋里灯火昏暗,徐良玉眼皮直跳,摸了几下才摸到锦袋将木牌放了进去。
站了案前,心如捣鼓。
案上放着几样东西,一件染血的外衫,上面暗纹jīng美,是李德常服。
旁边几样佩玉,都是他随身常戴的东西,最后一盘上还托着他一只鞋,上面脏污不堪,染血部分都已经变了色了,光只看着这些东西,就让一口气都哽在了喉间,上不来了。
婺州知府在旁站着,她也不回眸,目光就落在那单只的鞋上面:“殿下这是,凶多吉少了?”
谁敢回答这话,堂中烛火跳动,徐良玉纤纤细指轻抚鞋面,血迹都虽然已经gān涸了,但是整只上面几乎没有好的地方了,外衫也是,来之前做了许多心里建设,但是亲眼见了,眼眶还是酸涩地疼,不知什么模糊了视线。
赵庾司暗自叹息,目光却透过她的肩头,看向屏风。
烛火跳动时候,那后面投she出一道人影来,他身形颀长,被这烛光拉得也好长,只徐良玉没注意到而已。
第84章八十五
第八十五章
硬生生将泪意憋了回去,徐良玉侧目。
越州知府和婺州知府一边站了一个,都伸手来请:“良娣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