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渡
皇上闭著双眼,深深地陷在舒软的枕褥间,长发散落,单衣凌乱。一向英武jīng神的面容透著深深地疲倦和憔悴,脸色苍白得好像一张纸。而且腹部高高隆起,圆隆鼓胀,隐隐颤动,正是怀胎十月的模样。
随著胎动和阵痛,皇上的身体也时时颤抖、绷直,喉间发出断断续续地呻吟。
饶是元子庆经验丰富,此时也不由心头大震,忐忑不安起来。
楼皇後坐在chuáng头,不时帮皇上擦拭额头的汗水,见他进来,望了过来。
元子庆看清皇後的双眸。那双清澈睿智的眸子,此时透出浓浓的祈求和期盼之意,那忧惧的担心,深切的关怀,和寻常人家关心妻子的丈夫……没有区别。
元子庆定了定神,道:“殿下,微臣斗胆,要掀开皇上的上衣,查一下胎儿的qíng况。”
楼qíng羽的声音倦意中带著急切,沈声道:“元御医,你放手做吧。”
旁边王宫侍动手掀开皇上身上的锦被,露出里面的单衣。
由於汗湿,单衣早已黏贴在迦罗炎夜身上,勾勒出腹部的清晰起伏,甚至连胎儿的蠕动和隐隐的形状,都可以通过视线看出来。
元子庆不敢想现在躺在那里的是皇上,这心理压力也太大了……不过还是要先请示:“微臣冒昧,请陛下恕罪。”
迦罗炎夜呻吟了一声,自然无法答他什麽。
元子庆自顾自掀开皇上最後这一层单衣,露出赤luǒ的肚皮,伸手按了按,摸索著胎儿的位置。
他虽不是妇科双科的专医,但作为一个专门治跌打损伤的外科御医,这点小事难不倒他。而且看著动作很轻,其实手劲颇大。
他突然猛力一按,迦罗炎夜大叫了一声,猛地抬起身,双手用力挥舞,竟想推开元子庆,哑声吼道:“走开──”
楼清羽吓了一跳,忙按住他,急切道:“炎夜,忍一忍,元御医在帮你检查胎位。”
迦罗炎夜抱著肚子粗重地喘著气,又痛得倒回chuáng上,呻吟声也大了起来。
楼清羽有些无措:“元御医……”
元子庆皱了皱眉,无奈地看了旁边的沈秀清一眼。
沈秀清与他jiāo流了一下眼神,硬著头皮对楼清羽的道:“皇後殿下,待会儿元御医要为皇上施针,皇上可能忍不了痛。能不能……把、把皇上的手脚……这个、这个……”
饶是沈秀清是皇帝夫夫的心腹,此时也不免额头冒汗,说话支支吾吾,不敢说全了。
楼清羽何等聪慧,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神色微变。
迦罗炎夜xing格高傲,又是帝王之尊。当年还是安亲王,落魄苍州时,都不许别人轻易碰触他的身子,何况此时竟要束缚住他的手脚。他能忍受这等冒犯吗?
元子庆见皇後犹豫,抹了一把额头新冒出来的汗水,道:“殿下,若皇上在微臣施针时挣扎……微臣、微臣也不敢保证会否伤害到皇上和腹中的龙嗣。毕竟微臣是人,不是神。为陛下和龙嗣的安危计,这个……”
沈秀清也接口道:“是啊。殿下,事有权宜。现在一切当以保住皇上和龙嗣的安危重要啊。”
楼清羽xing格果断,此时也顾不得迦罗炎夜愿意不愿意了,立刻吩咐道:“快去取柔软的锦缎来。”
锦缎取来,楼清羽亲自动手去捆迦罗炎夜的双手。
迦罗炎夜因为早前服了一些舒缓疼痛和安胎的药物,孩子也闹得不凶,所以在疼痛中昏睡了一会儿,养养jīng神。直到元子庆赶来,推磨他的肚子,剧痛之下让他醒了过来。只是他过於疲惫,还要应付生产之痛,并没有完全用jīng神去听他们的对话。反正有清羽在,他是十分安心的。
但此时见楼清羽竟要束缚他的双手,这才惊醒道:“你做什麽?”
“炎夜,元御医待会儿要帮你施针,怕你挣动伤到自己,所以……”
迦罗炎夜眉宇紧皱,喘著粗气道:“不、不许绑。朕忍得住!”
楼清羽也皱眉,温声劝道:“这是为了你好。元御医施针时需要集中jīng神,胎儿的xué位不好找,万一你忍不住,只要轻轻一动,都可能让人错手扎偏……那样太危险了,对你和孩子都不好。”
迦罗炎夜听了可能会危害到孩子,似乎在沈思,一时没有说话。
楼清羽见他犹豫,低声在他耳边恳求道:“炎夜,求求你。就当为了我和孩子。”
迦罗炎夜抬眼看了他一眼,见楼清羽脸色苍白,神qíng憔悴,下巴上冒出刚长出来的淡青胡须,眼角眉梢都是满满地担忧和疲惫,甚至一夜之间双鬓都多了一层灰白。
他心下不忍,知道自己这次难产,只怕清羽比他还要焦急痛苦,终於点了点头,偏过头默许了他的行为。
楼清羽连忙将他双手分别在chuáng头束紧,既让他挣不动,又让他双手有物可握,方便施力。只是龙chuáng过於宽大,双脚却无法束缚。
元子庆见皇後在皇上耳边低语几句,皇上终於同意束住手脚,松了口气,对楼皇後道:“还请殿下找两位有力气的宫侍,帮忙按住皇上的上身和双脚。微臣要开始施针了。”
楼清羽点点头,亲自负责按住迦罗炎夜的双肩,让王宫侍和沈秀清分别按住皇上的双腿。
这对迦罗炎夜的尊严实是一个巨大的挑战。他最不喜欢这种不可掌控的、被冒犯的感觉,尤其是生产之时,他一堂堂英武男儿,却偏偏是不男不双的暗双,要担起子嗣传承和生产之苦,更加感到此刻的láng狈和羞耻。
楼清羽对他了解甚深,知道他此时的感觉,可也顾不得了,只要能平安度过这一关,他发誓以後再也不让炎夜生孩子了。(可惜这在这个时代是无法控制的,计划赶不上变化,厚厚~~~)
元子庆手握银针,缓缓摩挲著皇上那被撑得发亮、布满斑纹和隐隐青色血管的肚皮,仔细寻找胎儿的位置。
其实楼皇後听说的什麽他能隔著肚皮刺入胎儿xué位的说法,实是一种夸大的传闻。胎儿幼小,尚未发育完全,xué道即是出生後都很难找到,何况蜷缩在母亲腹中,姿势不辨,更加不可能隔肌刺脉。
只是元子庆当年确实遇到一位难产的双儿,胎儿在其腹中握住了小肠,生不出来,元子庆便以银针刺到胎儿的小手,使其知痛松手,这才滑出了产道,救了大小的xing命。
那双儿的夫家也是朝廷大员,因为感恩,对此事大加赞扬,还到太医院给元子庆送了方匾牌,所以後来人尽皆知。
只是这件事不知怎麽的,越传越神奇,被人无限夸大,最後便传成了如今这个模样。
元子庆其实心中也万分忐忑。皇上腹中的可是龙嗣,这一针下去,若是刺到准确的位置也就罢了,万一刺到胎儿的脆弱之处,比如眼睛或耳朵上……这、这、这生出来一看,伤了龙嗣,自己说不定便要落罪。
可是现在他骑虎难下,却也没有办法了。而且之前楼皇後也一再jiāo待过:一切以保住皇上为前提,胎儿实在不行……宁可放弃,也绝不能伤了皇上的安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