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全家都上社会新闻
严沁低下了脑袋,仿佛这些眼睛里蔓延着毒液。
“你拿走啊,拿走啊!”女生退后两步,一胳膊打在那杯凉茶上,许教官一个没拿稳,凉茶掉在地上,琥珀色的液体流淌开来。
“你!”许教官难以置信。
“我本来就不想喝这破凉茶,连个商标都没有,谁知道有多不卫生。”
许教官看着她,指着那一地水渍,“你知不知道,你打倒的不只是一杯茶。这杯茶是一个单亲家庭的小男孩做的,他每天五点起chuáng熬茶滤渣,站四个小时的火车来这所学校卖茶。一毛钱一杯,他连学都辍了,挣钱给妈妈治病。”
“这……这又关我什么事……”女生别过脸,喃喃。
许教官的话形同无形的刺,从四面八方刺进了严沁高傲地身体,身边的威压统统指责她的顽劣。林毓赶紧把另一杯茶递过来,许教官接住了,再次递给严沁,“拿着。”
严沁压抑着,苹果机颤抖着,最终还是接了那杯茶,却几乎是以跑的姿态逃离了现场。
当晚林毓念到严沁名字的时候没人答到,大家像是谁都没听到一样,这个名字一晃就过了。
课上,辅导员宣布了一件大事,整个学院震动不已。这既是件喜事,对于学生们来说又混杂了几许烦恼与忧愁。
那就是新的宿舍楼修好了,她们新闻学院将作为首批搬进新宿舍的幸运儿,率先一步替整个学校以身饲虎。
“这不就是叫我们来做人工吸甲醛机吗?”
“妈妈惹好可怕,会不会得白血病。”
“我脸上的痘痘还没好,不想再长几十颗,呜呜……”
最可怕的还不是甲醛与数不尽的虫蚁。
她们现在六人一间寝室,过去之后四人一间,辅导员放宽权力,让女生们先自由组合,留下实在没人组的,要么辅导员qiáng行安排,要么只好混到别的学院去。
周奇奇左右看了一眼,有的女生神qíng自若,更多的则显得惴惴不安。她明白上辈子进大学的第一场仗要打起来了,分寝室,尤其是数量均等地分寝室,是最容易造成女生们认知恐慌的事件。
谁都害怕被孤立,谁都害怕被迫改变,谁都害怕被分到可怕而糟心的室友。君不见天涯论坛吐槽室友的成山主题贴,君不见宁愿投毒也要gān掉室友的接二连三谋杀案。
室友,对于大学生来说,是名列最可怕词汇榜首的存在。
回去路上,周奇奇收拾东西走得很快,林毓拜别辅导员后追了出来。
“你打算跟我一起住吗?”林毓在后面追问。
周奇奇傲娇道:“本来想的,现在又不想了。”
林毓纳闷:“为什么?”
“今天为什么帮许教官,你也觉得他那行为很政|治正确?”周奇奇猛地回过头,杏眼挑向急急刹车以免撞到的高挑女孩。
“今天严沁本来就不该当众给许教官难堪……况且那杯茶,她确实不应该说那么难听的话,人家那小男孩确实很可怜的……”林毓义正言辞道。
周奇奇兀自气笑了,“是是是,你们都为那小男孩着想是不是?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你们这样拿他的身世当做卖惨道具,人家愿意吗?”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严沁不也接受了茶,认了错么?”林毓肃着一张脸,有点生气了。
“你还真以为严沁接受了那杯茶,是接受了你们站在道德制高点的抨击吗?”周奇奇靠过来,对着林毓的眼睛,那一张婴儿肥的面孔突然出现了一种异样的悲悯。
“不,不是的。”周奇奇对林毓说,林毓懵懂的瞳孔里映照出她难过的神qíng。
以前周奇奇看小说,圣母白莲花女主角总是会偏帮弱小,站出来指责恶毒小反派的种种不是。
女主角那样义正言辞,那样道德加身,小反派在众人的眼里瞬间矮了一头。最后的结果当然是小反派红条清零、蓝条减半,或道了歉,或失了势,灰溜溜如同过街老鼠。
可真的是因为女主角正确,而小反派错误才让故事的结局每每如此的吗?
不,是观众。
认知不协调理论,也就是如果你的观点与大众都不一样的时候,你会产生恐慌心理,只有改变你的观点,却贴合大众达到统一的时候,你心里的恐慌才会消失。
所以一旦周围率先形成了一种统一的氛围,而你被排挤到这种氛围以外的时候,你会产生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感。
为了克服这种恐慌感,孤立无援的小反派不得不向圣母白莲的女主角低头。
两个人一夜无言,周奇奇明白自己又任xing了,她不该和林毓闹矛盾,可她翻来覆去也睡不着,一闭上眼睛,上辈子的事qíng又浮现了上来。
严沁,漂亮、高傲、有些不合群的女孩子。周奇奇对严沁最初的印象就是来源于分寝室,没有一个人愿意和严沁一个寝室,甚至隔三差五就有女生跑来跟她说,严沁怎么怎么样,千万别和她一个寝,谁遇到谁倒霉。
上辈子的周奇奇一直认为严沁是个人品非常差的人,从来不和她有丝毫的接触。
直到军训结束前拉歌大赛,说是一个学院推举出一个小节目,在全校新生的面前展现自己学院的风采。
艺术学院选出了号称史上最qiáng阵容的男女古典舞,电气学院男生huáng河大合唱,外语学院唱了小甜甜布兰妮的《baby one more time》,只有她们学院,像是恶作剧一样,票选了严沁上去。
明明大家都知道,教官组织拉歌的时候,只有严沁最五音不全了。
那时候整个学院选出一批人到广场观看,周奇奇临时上厕所,绕到了后台附近。
闷热的黑夜,耳边响起最老版迪斯科的乐曲声,仰目花花绿绿的色彩,周奇奇走到林荫道上的时候听到有人在哭。
就在IC卡电话亭里,一个女孩跪在地上嘤嘤哭泣。周奇奇不知道该不该走过去,霓虹灯打下来的那一瞬间,她从半明半暗的光线里,分辨出了那个就连哭泣也美到了极致的少女。
严沁捂着嘴,小小声请求,“爸爸,爸爸,求求你,可不可以就这次,就这次不要找我要钱。”
“爸爸,给我依靠一下下吧,我只有你了呀。”
“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该怎么过下去了……”
她是那样悲痛地呜咽,那样声嘶力竭地呐喊,可是失望打在了她的脸庞,电话线直直地拉成为一条,那边终究挂了电话。
周奇奇小跑过去,从包包里抽出一张湿纸巾递给了她。严沁狠狠瞪了她一眼,转念触到湿纸巾柔和的湿意的时候,神qíng变得稍稍柔和起来,僵硬地往脸上擦了擦,又僵硬地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地道谢,“谢……谢谢……”
周奇奇再也忘不了那个连微笑的善意都害怕接受的,谨小慎微的眼神。
那个夜里,严沁轰动了整所大学,舞台上的她美丽万方、艳光四she,她唱了一首很老的歌,整个腰肢随乐曲款摆着,台风旖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