冤家路窄
曲江烟一句话不说,只漠然的望着他。
孟逊不由的怔然收手。
她眼神像冰碴一样冷,不具备攻击xing,却有隔离的作用,他竟无法靠近。
他后悔了,不该带她来这里。原本他就是想吓吓她,明明她并不是多脆弱的人,可怎么这次就……似乎吓得有些过了。他仿佛能预见她随时会倒下去。
他自认无有不可以掌控在手里,但他明白,有一种东西是他无法掌控的,那就是生死。从前的曲江烟是,现在的江烟亦是。
江烟不是不会死,只是她不想死,就想曲江烟,她可以熬过有如地狱的五年,不是有报仇的念头撑着,她早死了。一旦她有了自决的狠心和决心,他根本拦不住。
看似大权在握的他,其实在生死面前一样的无力和脆弱。
孟逊顿住,心想,怕是这会儿认错也晚了,何况他又实在说不出口。唯一能做的也不过是bī着江烟兴起不服输的念头。
他故意做出漠然之态,语气凉凉的道:“有一种人,不撞南墙不回头。爷只是想告诉你,你以前的想法有多异想天开,一旦你失去了向上的劲头,等着你的便是无止境的堕落。”
不信她就试试,她今儿躺倒了,府里就有无数只欺上来的脚,毫不留qíng的往她身上踩踏。指望着他一个人的庇护能指望多久?府里如此,府外亦是如此,她自己不上进,只一味的痴心妄想、天真幼稚,能存活多久?
曲江烟自然知道,她别过脸道:“多谢提醒。”
一旦她病了,必然要挪出去。挪出去,没有好医好药,便是她侥幸留得一口气,身体也将大大受损。
命是她自己的,她若有个好歹,没人会替她心疼。
从前她只是红绡,孟老太太和孟夫人或许还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她最近闹出这么多妖蛾子,孟老太太和孟夫人不可能一无所知,一旦她的存在妨碍了孟逊,她们是不吝对她下毒手的。
这样心大的丫鬟,死是唯一的下场。
她且要谨小慎微呢,怎么可能再授人于柄?
孟逊深知一张一弛的道理,给了曲江烟一个教训,转天又赏了她一个甜枣——他把曲江烟的身契jiāo给了她。
曲江烟接过身契,只看了一眼就揣了起来。
孟逊看她还是那懒懒的没什么生趣的模样,补了一句:“身契虽然还你,但官府备案未消。”
曲江烟无动于衷的低头做自己的针线,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孟逊歪身坐下来,伸手夺她的针线,道:“不是不舒服么?怎么又做这劳什子?缺东少西,爷叫人给你送,用不着拿它换银子吧?”
曲江烟也就由着他夺走,仍是不看他,只轻轻揉弄自己的手指。
孟逊道:“不是爷不信你……”
曲江烟起身,坐到桌前给自己倒了杯温热的茶水,道:“奴婢明白,不就是活契不用签了么?”对府里人来说,她是个自由人了,可对于孟逊来说,她还掌控在他手心里,不得妄动。这点儿小伎俩,他玩得太纯熟了。
孟逊跟过来,伸手去夺曲江烟手里的茶杯。曲江烟毫不反抗,径直送到他跟前。孟逊见不得她像傀儡般没有意志,得寸进尺的握住她的手,qiáng行把她拽入自己怀里,略带烦躁的道:“你最近,到底是怎么了?”
曲江烟淡淡的道:“怎么,爷不满意?”
“……”
“奴婢并无一丝一毫违逆爷,若爷还不满意,那奴婢可就……无能为力了。”
她确实顺从,但这样的江烟,没有一点儿鲜活气,孟逊满意个鬼。他总不能自打嘴巴,说你还像从前似的,爱怎么就怎么吧。
他怒气冲冲的瞪着曲江烟,咬牙道:“你故意的?!”非得装出这么一副待死不拉活的模样,纯粹就是气吧?
曲江烟垂眸,轻叹道:“这可叫奴婢何以自辩呢?人之天xing,便是放纵,所有自制之人,都是后天努力的结果,爷想要奴婢顺从,奴婢除了有意克制又能如何?奴婢不敢说不是刻意,但这番刻意也是顺爷之意,爷想要奴婢如何?”
孟逊:“……”
第89章 小事
面对曲江烟并不咄咄bī人的诘问,孟逊竟无一言可答。他想要什么?他自然想要她柔顺。他想要曲江烟如何?自然想要她发自内心的对他的忠诚和爱慕。
现在这样,算是……得偿所愿了吧。
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还是觉得不甘心呢?
孟逊冷哼一声:“爷想要什么,你是真不明白假不明白?爷固然厌恶自作聪明之人,但若当真是个蠢笨的,爷还不曾如何,她自己先把自己蠢死了。”
曲江烟垂眸不作声。
孟逊一拂袖子,道:“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他这一走就没再回来,曲江烟的病一点点痊愈。等到她能行动自如的时候,孟逊娶亲的日子也到了。
孟逊有了前车之鉴,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对曲江烟掉以轻心的,他明白越是人多事乱的时候越是容易出岔子,是以早早就把曲江烟打发到了自己的外书房。
外书房一向是重地,夜以继日总有侍卫把守,不可能有任何疏忽。除非曲江烟会盗dòng飞天,否则cha翅难逃。
虽说布置得如此严密,孟逊还是百般不放心,又特意打发了颂歌在书房外守着。他jiāo待给颂歌的死命令就是,但凡再出任何纰漏,那他就去死吧。
颂歌上次就弄丢了曲江烟,这次更是如临大敌,恨不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把眼皮子撑起来,不放过曲江烟的一举一动。
孟逊累了一天,总算借故醉酒从宴席上脱身出来,走在微凉的夜风里,是说不出来的解脱。人生不过就这么几件事,他早就功成名京,如今又娶生只待生子,算是圆满了吧?
不管圆不圆满,起码爹娘、祖母不至于整天在他耳边烦他了。
至于娶了谁,他一点儿都不在乎。
眼瞅着回了自己的院子,早就门上两个婆子屈膝行礼。孟逊连瞅都不瞅,径自踏入新房。方云微已经换了大红嫁衣,换了同样红的里衣,正偎在榻上和两个陪嫁丫头说话。听着门口有动静,一抬眼,孟逊已经到了近前。
她又羞又急,忙起身道:“表哥,你回来了?”
孟逊只微一颔首,算是打了招呼。他没事人一样的往屋子里一杵,这一向宽敞的房子仿佛立时bī仄起来。
方云微紧张的心怦怦直跳,但同时也有一股难以言说的幸福在心里回dàng。她一直想做他的妻子,如今终于实现,以后她就是和他一起共度白首的良人,怎么能不让人觉得甜蜜?
方云微早就立志要做个贤妻良母,是以忙吩咐丫鬟去端醒酒汤,自己则上前替孟逊宽衣,同时柔声问:“表哥一定喝了不少酒?我叫人备水?”
孟逊嗯了一声,由着她服侍宽了外衣。
陪嫁的张嬷嬷上前问:“三爷怕是空肚子喝了不少酒?厨房刚送来的jī丝面,三爷要不要来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