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生香(北齐)
“只要你喜欢,刀山火海我都去。”
郑云笙推开门,一堆尘土飘洒下来,她伸手把蛛网打掉,走了进去,“冷不冷啊,快来烤烤火。”
“嗯。”郑云笙把手放在炭炉边,烤着。高长恭把手烤热,将郑云笙的耳朵捂起来。
那是他们在冬日打雪仗,手脚冰凉,他亦是。但是,他总是先将郑云笙暖热。
“怎么了?和你开个玩笑。好了好了,你要是不喜欢,以后我就不开了。”他追进屋子来,将郑云笙从身后抱住。
见郑云笙脸上开始慢慢露出笑意,他将郑云笙抱起来放在chuáng榻上。郑云笙本是挣扎,他却温柔的吻到她的唇上,“郑儿,以后我们也要一双儿女,向相愿那样,一个叫滚滚,一个叫蛋蛋。”
郑云笙惊诧的问:“啊,不是真的吧。”
“是真的,贱命好养活。”他刮了一下郑云笙的鼻子。
郑云笙不满道:“还没相愿的孩子名字好听呢,那若是女孩呢?”
“女孩也不改。”
郑云笙往他怀中缩了缩。
回忆的思念里化成河,不知不觉,郑云笙已经满脸泪花。她忽然踢到了什么,低头看去,见是一个瓷酒杯,旁边是一副还未画完的画。三年了,画有些失色了,但是上面画的什么还看的清。上面的女子笑颜如花,满脸幸福,那是她。旁边的男子才勾勒出轮廓,就没了下文。
“长恭,这里就是你饮鸠倒下的地方吗?”她知道,高长恭死的时候,把画攥在手中。她能想象那时高长恭倒在这里,还在看着画中她的样子。
她坐了下来,缓缓躺下,就像是,又和他相拥了。
郑云笙醒来时,已经在北齐的皇宫中,宇文邕道:“你睡着了,我怕地上冷,你着凉了。”
“哦,我没事。”
……
转眼之间,北齐已亡了两年,但突厥却开始频频屡犯。突厥久攻不下,宇文邕决定亲自带兵攻打突厥。
这日,宇文邕在出征前来找郑云笙。
“你真的要亲自去吗?”郑云笙担心他,她知道,宇文是个好皇帝,赦免奴仆,注重广辟农田,兴修水利。北周有他,是百姓的福音。
“突厥人勇猛善战,常扰边境百姓安宁。我只想尽快平定,还百姓平安家园。”
这几年,郑云笙一直与儿子居住,她不能侍奉宇文邕,但他为自己做了那么多,她却不能再如此冷漠。
“那就让郑儿为你披上战甲吧。”
宇文邕眉宇一亮,开心的像个孩子,“好。”他命人取来战甲。
郑云笙为他束发更衣,见他右肩膀有箭伤,疤痕狰狞,像是一只蜈蚣趴在上头,她伸手触碰,“一定很疼吧。”
“什么?”宇文邕问。
“这个伤口,那时,一定很疼吧。”
“不疼。”宇文邕笑着,对他来说,这是属于他的回忆。
“怎么弄的?”
高长恭一定没有告诉郑云笙,当年在青州,是他救了郑云笙。如果这样,那也不必让郑云笙知道,免得她再生愧疚,“战场刀箭无眼,好在没要了我的命。”
郑云笙为他穿好战甲,道:“战场之上,一定要小心,我等你回来。”
宇文邕兴奋的点点头,便退着向殿门外去,“等我凯旋归来。”
“母妃,父皇又要出征了吗?”一个四岁大的小男孩走了进来。
郑云笙蹲下身子,为他整理衣衫,“是啊,父皇要去打坏人了。”郑云笙爱怜的抚摸着孩子的头。
“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
“很快就回来。”郑云笙牵着儿子走进殿内的里间。
小孩子,总是问题很多,他今日来,自然还是问自己的母妃,什么时候才能有自己的名字。宇文邕曾为孩子赐名宇文元,被郑云笙拒绝。
“今日你都去哪儿玩儿了?”郑云笙关怀的问他。
“儿臣和其他皇子一起读书去了。”
“呀,你都读了什么啊?”
“不能告诉母妃,这是男人之间的事。”
孩子的回答逗乐了郑云笙,他突然睁着水汪汪的眼睛望着郑云笙,“母妃,父皇可要早些回来啊,母妃答应儿臣,只要过了五岁生辰,就会有自己的名字了。”
郑云笙忽然鼻子一酸,她没有给孩子起名字,这些年,她总是不能忘记高长恭。她想叫高长恭定下的名字,可总是更思念高长恭。
“母妃,你怎么哭了?”他伸出小手,为郑云笙擦了擦眼泪。
郑云笙摇了摇头,说没事。她已经和宇文邕说好,要带儿子去邺城给高长恭扫墓,宇文邕给了她一块出宫令牌。是时候告诉孩子,他的生父,是一个如何了不起的人了。
高纬死了,韩长鸾死了,穆提婆死了,陆令萱死了,他们都死了。高长恭正了名,被追封太尉、谥号忠武。可是,终究换不回她的长恭。
这时有一毒蛇朝着她的儿子爬了过去,郑云笙感觉身后有人,刚转身,便瞧见毒蛇袭来,就在即将咬下之际,郑云笙护住儿子。当年身上戴的那个珠子,突然发出亮光,毒蛇不见了踪迹,珠子慢慢的化作齑粉飘散。
不远处的树丛后一阵骚动,待到郑云笙仔细看时,那里什么也没了。
五日后,郑云笙带着孩子离宫。她刚到邺城不久,便听闻宇文邕病重的消息,再赶回京都的途中驾崩。那一夜,郑云笙哭了许久,宇文邕这一生中,最遗憾的是从来不曾得到她。而她的遗憾,是这一生都不能也不会给宇文邕想要的。
没了宇文邕的北周皇宫,郑云笙没有再回去。李娥姿的儿子宇文赟继位,因她和孩子消失后,没有再回京都,便追封她的儿子为荆王宇文元。
郑云笙告诉他,他的生父是兰陵王,宇文邕是他的义父。那日郑云笙祭拜过高长恭的墓后,她无处可去,便想到了望花谷。
郑云笙决定带儿子去望花谷,那里与世无争,司徒静也在那里,至少不会孤独。
望花谷中,永远是山巅白雪皑皑时,下面依旧是百花丛生,鸟儿啾秋。
常青树下坐着一个男子,他对着溪流呆望,手中编制着花环,却不知给谁戴上。
“你睡了这几年,刚醒来,便跑来了这里。”千煜手提着采摘的药材走了过来。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男子惊讶。
“我当然知道,当初,你就是在这立刻山盟海誓。”
“是谁?”
“你自己慢慢想去。”千煜不屑的回绝了。
男子眉目紧锁,“我不知道,好像这里很熟悉。”
千煜坐了下来,“把手拿来,我给你把一把脉。”
男人把手给他,千煜仔细听着,“嗯,好的差不多了,你身子可真硬朗,若是其他人,就没你这么幸运了。”
“不是身子硬朗,是我心中有个重要的人放不下,脑海中一直告诉自己,我一定要活着。”男子看向千煜,“别动,你脖颈上有一条毛毛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