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情错
顺着略显低矮的走廊一路走到拐角尽头,角落那间老旧的客房便在眼前。一推开门便觉一股阴潮味涌出,叶曼青不由皱了皱眉。那店老板也知这房委实差了点,搓着手连连赔笑。叶曼青也不好多说什么,便叫他尽快送上热水。
待店老板离去后,叶曼青便开了窗户通风,爬到床上把几只臭虫的尸体扫下地,又将床上的被褥好生抖动了一番去去霉味才罢休。这么动了一会儿她倒是出了点汗,随意用袖子擦了擦额头,回身就见楚南漠怔怔站在墙边看着她不动,不由嗔道:“傻站着干什么?不赶快整理整理的话半夜跑出耗子来就惨了!”
也该是她说什么中什么,正说着,一团黑影便从床底窜出。叶曼青陡然一见骇了一跳,刚扶着床柱,靠墙而立的楚南漠已身动剑出,但见寒芒一闪,灯光摇曳下,一只褐色大胖老鼠赫然串在剑尖上。
看着举着老鼠尸体面上少有地现出愕然之色的楚南漠,叶曼青噗嗤一声笑倒在床上:“好一场‘大侠斗硕鼠’的比拼!我说楚大侠,那老鼠你不扔掉还打算留着吃么?”
楚南漠匆匆撇开头,手臂一振,那只老鼠便射向大开的窗外。却听——
“哪个缺德的乱扔东西……哎哟真晦气,竟是只死老鼠!”
耳听那咒骂声渐渐远去,叶曼青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楚南漠握着长剑站在一旁,眉头微蹙。恰在这时,外头脚步声响起,端着饭菜的店小二出现在门口:“客官,饭菜来——吓!杀、杀人——唔……”
叶曼青探头看去,只见那小二双腿颤抖地端着托盘满脸恐惧地看向屋内,却不知为何吓成这般模样还没有拔腿逃走。楚南漠缓步走过去接过托盘,手指微不可察地一弹:“……不要多嘴。”
那小二一个惊跳而起,颤巍巍地连连应是,见楚南漠点头,抬脚便跑,好似身后追着恶鬼一般。
“……吃饭。”
叶曼青轻咳两声掩住笑意,走到桌旁坐下。这小店的菜色自然比不得长凭府的精美,但她心情愉悦,看着面前这些算不得色香味俱全饭菜竟是胃口大开。
楚南漠垂了眼,扒了几口饭,迟疑一下,夹了菜放到她碗里。
叶曼青却是惊了一下,看着他发梢的阴影投射在秀挺的鼻梁上,微垂的眼睑凝神盯着眼前的饭菜,简直像要把盘子也盯出个洞来不可。她的心微微一暖,也夹了一筷子菜给他。
楚南漠顿了一顿,黑眸微微抬了一抬便又低下,那神情让叶曼青莫名想到极易受惊的幼鹿,心头怜惜之意稍起。两人一时间谁都没有开口,半晌,楚南漠缓缓放下筷子:“……怎么不说话?”
叶曼青眼珠子一转:“某人说‘食不言,寝不语’。”
楚南漠不自在地转开眼,抬手倒了水。
叶曼青倒是想到另一层,面上不由浮上促狭的笑意:“阿默,这话我倒是记住了,夜里在床上可不能说话哦!”
这话一出,楚南漠一口水呛在口中,登时咳嗽不止。边咳边抬眼斜睨了咯咯笑的叶曼青一眼,红晕浸染的双颊越发秀丽动人,黑眸中蒙上一层浅浅的水色。这般模样,完全不同于他平日冷厉沉默的样子,当真是秀色可餐,叫观者平白心跳漏了几拍。
叶曼青不由脸热了起来,本来是句玩笑话,现下却似有了旁的意味。烛火跳动下,灯下两人眼光飘忽,眉眼稍一触便分开,不经意间都是看向不远处的床榻。分明是老旧的床架粗布幔帘,却莫名地,让这夜也变得旖旎。
作者有话要说: 泪眼~这一章偶删删改改了好多遍,总觉得不够味,大家看看,还需要加味的尽管提哈~挖努力努力~(谈恋爱真是个辛苦活= =)
☆、第二章 夜沉浮
暗青色的天幕将八方笼罩,木怀彦站在窗边,一贯平和的心湖此刻却是空茫。脑中思绪涌动,实际上却是什么都没有想。用通俗的话来说,他现在是在发呆。
这经历于他也是新奇,只因他一向心思纯良,观山思山,望水是水;又他胸中自有丘壑,心性沉定,少有外物能影响到。便是花开花落、春发秋枯在他眼中也都是常景,繁盛有繁盛的美丽,枯败也有枯败的芳华。说是心静如水真不为过,师父便常说他若不是被他收养,只怕早晚要剃了发去当和尚。
然而此时,那沉静却似雾拢湖面。细辨之下,那空茫之中却压着连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燥意。
云掌门和长无大师武功俱废,再出江湖显然不适宜,现下最为妥当的方法便是让他们渐渐淡出江湖人的视线。因着三皇子的关系,“顾飞扬”这个人便不能消失,只能由离镜一直易装假扮。虽然这样可以免去青霓派牵扯到现在越发诡谲的形势中,但离镜的来历……从狄望舒的态度来看,离镜值得信任。现在顾飞扬被软禁在后山,由顾风一看管,想来没什么问题。吴山青的伤势是因常年旧病沉疴积压所致,不是一两日能治好的,日后若是能请到无恩谷的人来医治,再加上悉心照料,便不成大碍。即便不行,有师兄出手也已足够……
师兄……想到此处,他念头一转,便已下了决定。师兄离开青霓山至今已有半月之久,却还是没有消息传来。青霓山的事已然告一段落,他也算是完成了师父之托,这一两日便可下山。若不然,他心头总是不安……叶姑娘还在长凭府中,多日不见,不知她现下如何……
木怀彦握住窗棂,狄望舒下的那着险棋,也不知效果怎样。不知怎的,他蓦地想起初次相遇的那个夜里,浑身带着绝望与杀意的女子握刀的手冰凉冰凉,那双清寒如霜的眼眸逸出嘲讽之色,用那般冷然的语调问他知不知道什么叫做“事后马后炮”。
这个词他原是不知道涵义的,只是一日偶然想起问叶曼青,她才不好意思地说这是她们家乡的俗语,用来指那些不及时或者无意义的举动。
思绪到了这里,他不由露出苦笑。
第一次初遇是事态不明,他等到最危急的时刻才出手,那是情有可原。
第二次她被应残秋掳走,他心中虽有担忧却仍是留在流烟阁静心查探。
现在、是第三次了。即便是事后知道她被带下山,他也未有任何举动。
当日在青霓山上重逢时他曾说“绝无二例”,却原来也不过是空口白话一句。莫怪乎、莫怪乎……连有人冒用他的名暗杀她这样的大事,她也不曾对他提起半句。就算他追问,她也不肯说。
这青霓山上她本就是个外人,自然没有多少人可以信任诉说,也没有人会护她到底。狄望舒是为了青霓派和应残秋,而应残秋虽说是寻妹,行动上却是诡秘。人人都有别的心思,怪不得她在山上那些日子,也只愿同重楼这般的小孩子玩在一块儿。还有那位剑势锋锐的楚南漠……
木怀彦只觉心中情绪起伏渐渐加大,竟似难以遏制,不由一惊。他平日修行最重心性沉静,师父虽然时常恼他不动声色,却也道他这般心性于习武最为有益。他自小便是沉静之人,越到年长,心思越发温良,少有能让他意动之事,更别说是像这般浮躁。先前喝下去的清茶仿佛都变作苦水,一阵阵苦意上涌,弥漫在口腔中,叫人越发烦躁难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