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情错
似是无话可说,穆寒萧顿了一下便越过她往院子走去。叶曼青看着他白色的衣裳在风中翻飞,胸中有莫名的悲伤起伏。如果是在之前,她是绝不会承认这种本不属于她的情绪波动的。但到了现在,那已经不重要了。
她朝木怀彦一笑:“走吧,我们也跟着出去走走,在这个院子憋了两天了,再不出去透透气就真憋成傻瓜了。”
见她神色如常,木怀彦眉间忧虑散了大半:“正是如此。况且……”
“怎样?”
“……昨日听闻朗尘已然探得使役阁巢穴,群雄不日便要攻灭使役阁。”
哦?叶曼青挑挑眉,当初长无和云觅言一同失踪,青霓派不过几天便易了主,三皇子入化城寺祈福后朗尘便进入江湖。这之间的联系,细探之下仍是可以寻出蛛丝马迹的。既然云觅言可以被同门构陷,那长无也不一定能够逃过这样的圈套。出家人四大皆空,朗尘现下这般表现,太过激进反倒容易让人起疑。不过这些都与她无关,阿默根本不在使役阁,她也无需再担心了,这使役阁,早日灭掉也好……叶曼青冷酷地想着。
“哦?这样的大事,你不去参一脚?”
木怀彦笑笑:“我不过是闲人一个,有无皆可。楚兄……现今不在使役阁吗?”
叶曼青愕然,没料到他这般敏锐,便含糊笑道:“也许吧。”
木怀彦微微挑眉,也不点破:“既如此,我们便跟上去看看热闹也好。若是有什么可以相助的,也能适时予以援手。”
“嗯。”叶曼青怕再说下去就藏不住话了,便当先朝外走去。
一出院子便发觉气氛不同,穆寒萧的别院外人不能随便进出,自是清静,在里面都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如何。叶曼青和木怀彦一路走来,所见到的都是匆匆穿梭在各条小径中的人,无论是仆役还是各派江湖人士,都是行迹匆忙似乎赶着去做什么事一般。刚好一个红衣女婢经过身前,木怀彦便上前将她拦住,打听现下的情形。
那女婢看着应有十八九岁的年纪,举止间颇有风范,骤然被挡住去路也不惊惶,定眼一瞧木怀彦的装束,便躬身一礼。
“回木少侠,奴婢身份低微,并不知晓发生了何事。只是庄主吩咐,要奴婢们为众英雄准备好出行的一应物事。”
出行?叶曼青上前一步:“看来剿灭使役阁的行动即将开始了。”
听她出声,那女婢这才抬头看她一眼,一看之下却是大惊失色,急惶惶地连退几步:“你你你……”
叶曼青和木怀彦对视一眼,神色微肃:“我如何?”
“你、你不是早就已经死——”
“红枫!”
一个清甜的女声突然插入,那红衣侍女身形一颤,迅速退到一旁:“小姐……”
却是骆婉瑶。
只见她几步走近:“红枫,现在庄中上下忙成一团,你怎的还敢在这偷懒?”
“红枫不敢。”
“莫再说了,去吧。”
骆婉瑶两句话将红枫打发走了,这才看向木怀彦和叶曼青两人:“原来是木少侠和眉姐姐,庄中下人失礼,还请两位莫见怪。”
木怀彦淡淡应一声,叶曼青只好开口道:“骆姑娘客气了,这几天承蒙庄主照顾,叶曼青感激不尽。”
“眉姐姐何必见外?”骆婉瑶娇笑一声,上前便挽住叶曼青的手,“先前听说你身体不适,我早就想去探望一番,可恨庄中俗务一时放不开手,倒是耽搁了,还请姐姐莫怪。”
叶曼青抿抿唇,轻轻挣开她的手,正色道:“多谢骆姑娘厚爱。只是有一事压在心底,我实在不吐不快。”
“哦,不知是什么事?姐姐不妨说出来,或许婉瑶可以代为分忧一二。”
“我虽是出身乡野,但也实在不敢厚颜担着别人的身份做威享福。骆姑娘早先便知道,我姓叶,与你的‘眉姐姐’断无半点干系。”
骆婉瑶一愣:“眉姐姐真个将过去的事忘了个精光?”
“没有什么过去。”叶曼青语气坚定,“在这里的只有叶曼青。我不知道我同那位辛姑娘有多相像,但她确实与我无关。”
骆婉瑶笑意收敛,眉间却有几分冷意:“那为何你手上会有那道疤痕?”
叶曼青挑挑眉:“难不成你们都靠着这道疤认人?世上相似的东西多了,除非真是一模一样完全无差的,不然哪做得了准?我这疤是幼时被树枝划伤留下的,却不知那位辛姑娘又是如何伤到的,怎的你们一个两个都咬定了她的疤痕和我一样?什么样的伤让你们这般在意,难道连疤痕位置大小也记得这般清楚?”
她这一串问题扔出来,骆婉瑶顿时语塞,语气也有几分犹疑:“却也不是记得疤痕一样,只是当年她手掌受伤,若是留疤,应是这般。”
“哈!”叶曼青心中微松,“就凭这一点相似?”
“自然不是,叶姑娘你的相貌,可是与眉姐姐一般无二呢。”
叶曼青嗤笑一声:“看来我和这位辛姑娘还真是前世的孽缘,连番巧合都被我撞上了。不过——”她话音一转,“再多的巧合,也没法改变事实。听说那位辛姑娘早已芳魂飘散,逝者为尊,叶曼青不敢冒犯,还请骆姑娘莫再认错人了。”
“可是寒萧……”
“我已经跟穆庄主解释清楚了,穆庄主看开也只是时间问题。”
骆婉瑶还待说什么,木怀彦却已开口:“此事便到此为止吧,叶姑娘说的很明白了。”
“……如此,婉瑶知道了。”骆婉瑶垂首,“正好我要往前头去一趟,便一起同行吧。我和叶姑娘相识便是缘分,正该好好聊聊。”
叶曼青一愣,她还以为说得这么白了这位大小姐就不会再缠着她了,没想到……
不过现下也没什么推辞的必要,三人便一同往议事厅走去。
骆婉瑶实在是个不简单的女子,路上碰到的奴仆,有不少都停下来向她请示庄务。看来这骆家庄的事务,大半都掌握在她的手里。
不多时便已到了议事厅,内中早已坐满了人。燕独行身居首位,正酌情安排各派人马。叶曼青无心细听,只是四下扫了一圈,却独独不见穆寒萧和骆凌戈两人。
骆婉瑶着人安排了两个位置给他们,告一声失陪便离开了。她走了反倒好,叶曼青总算松了口气。
从小到大,她就不擅长跟这类女生相处。正因为她自小心思变比较多,所以越发的不喜欢心思重的人,反倒是脾气爽朗没什么心机的人能和她成为朋友,比如微微。其实,也只有这么一个微微。她很小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留着她孤零零地谁也不要,还是大伯父大伯母不忍心收养了她。她幼时性格孤僻,有一段时间几乎是患上了自闭症,见人都不愿说话。如果不是大伯父大伯母的细心照顾,如果不是微微那家伙的闹腾,恐怕她到现在还是一个半句话都不愿多说的与社会脱节的人。虽然她没有父母的照料,但她有亲人有朋友,生活也是美满。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在这美满之中有某种缺失,似乎少了个很重要的不容遗忘的存在。可是这么多年来,无论她怎么想,都想不起来有任何痕迹。对于六岁的事,她完全没有记忆。当然,这也不算不寻常,只是怪异的是,她还能记得四五岁时的一些事情,却独独想不起来这之间到六岁之后的事,似乎那一段记忆被擦除了或者根本就没被写入。针对这个事她也曾问过大伯父大伯母,只是得到的多是温柔安慰或是微笑,年幼的她那时还不懂得,只是觉得每次看到他们的微笑时都不想再问下去了,现在想起来,那微笑和安慰,似乎都带着许多悲伤。还有之前她梦中的那个少女,她很确定,那梦境和辛眉没有任何关系,那或许,是她缺失的记忆中的画面。那么温柔待她的人,她怎么会忘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