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情错
叶曼青怔怔地看着木怀彦浅笑的模样,忽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她猛地转过头,抚着脸颊望向城门口。
此时烈日正炽,道上行人稀少。城门口的守卫们也有些百无聊赖,都躲到城楼阴影下纳凉去了。叶曼青三人蹲在城墙角处,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
叶曼青正有些昏昏欲睡,忽然见身侧的齐楚身形一动,像是在等待什么。
“怎么——”
一阵清风突兀地自背后扬起,叶曼青转头看去,见一队人正远远地向城门口走来。一见那些人,城楼下的守卫便迅速跑出列好队,早前验牌的那个兵士此刻正恭敬地向那队人行礼。叶曼青眯眼瞧去,只见队首那人微微屈身回礼,便带着身后众人向城内行来。
待这群人走到近前,叶曼青才看清他们的形貌。只见这队人约有七八人左右,都是一个样式的装扮,身着月白长衫,背负垂穗长剑。那为首之人修身昂扬,长发整整齐齐地绾在身后,略显瘦削的脸庞上挂着温柔的笑意,眉眼间的神采叫人一见就觉得亲切。叶曼青不觉回头看了看木怀彦,却见他并不像齐楚那般警惕,仍旧是随意蹲在她身边,脸上的笑意一直未曾散去。叶曼青暗自摇摇头,虽然说不出为什么,但木怀彦的温柔和身前这人是不一样的。
那人行至他们身前,脚步缓了一缓,向他们颔首致意。
齐楚轻哼一声没有动作,叶曼青正要起身,却见木怀彦悠然蹲着微笑回礼。
见他们这般模样,那人身后的几个年轻男女似有不忿,那人却毫不介怀,抬手止住身后众人,便收回目光踏步而去。他的衣摆轻轻扬起,上头青丝勾勒的花纹随风飘舞,煞是好看。
叶曼青的眼神蓦地一凝,笑意僵在嘴角。
“怎么了,叶姑娘?”
叶曼青侧目一笑:“没。不过这些是什么人哪,怎么进城都不用鉴牌的?”
“凭州第一大派青霓剑派的门人。”齐楚插话道,“方才那个老夫子一样的家伙正是青霓剑派的首席大弟子,狄月——狄望舒。”
“看起来很威风呢!不过我觉得他们衣摆上绣的那个花纹真是好看极了!”
木怀彦道:“那是青霓剑派的青霓纹,寓意‘脚踏云霓,直上青天’。”
叶曼青轻抚鬓间发丝:“原来还有这个典故,那就没有金色云霓、朱色云霓了啊!”
齐楚嗤笑一声:“我还七彩云霓呢!青霓剑派创建已有一百三十年之久,使用青霓纹至今,还没有谁敢冒用什么金色、朱色云霓呢!”
“哟,齐小弟,原来你知道的还不少嘛,不像刚出家门什么都不知道的菜鸟啊!”
“你——”
齐楚额头青筋一跳,叶曼青已不再理他,径自转头问木怀彦:“看刚才那个狄月的样子,似乎青霓剑派的修养不错啊!”
“什么不错!狄望舒那家伙是天生这副温吞龟毛样,跟青霓派可没半年关系。”
叶曼青眼神诡异地把齐楚从头到脚看了一遭,才说道:“那人跟你有仇呀?照你这么说,这青霓派难不成是强权作势、欺凌抢掳的门派?”
“那倒不是。”木怀彦望向城外的原野道,“青霓派位于青霓山上,向来以匡扶武林正义为己任,门下弟子多是正直良善之辈。至于狄兄,却是家学渊源,自来是性情高雅,待人又极是亲和,为人所敬服。”
“那位狄公子确实一看就是好修养的人呢,不像某些人!”
齐楚自在一边气得跳脚,叶曼青嘴上丝毫不让,和他唇枪舌剑斗个不休,心思却早就飞到那一瞥下看到的青霓纹上。
那个花纹,她曾见过。
叶曼青微微眯起眼,想起那时湖边被擒时那把击中她的匕首,那上头的花纹她记得清清楚楚,和这青霓纹一般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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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风凛冽如刀,林中枝叶似海浪波涛,层层叠叠起伏震颤不止,簌簌的响声从四面八方卷袭而至,仿佛要将人吞灭殆尽。况风华立在山崖边,标枪一样扎实地稳稳站在狂风中。长发在身后高高扬起,凌乱飞舞的气势就如同她脸上张狂盘绕的墨字一般,狂妄地令人心折。那一身寻常女子的装束在她身上显得那样坚硬,完全不见半丝柔媚。
况风华眼眸微闭,思绪不由飘到那个倔强的小丫头郝灵灵身上。虽然她出手向来极有分寸,但这次的状况不同,不仅功力被封还中了那等麻烦的寒毒,力道控制的程度自然大大下降。也罢,最多是让那不听话的丫头多睡几个时辰,也省得她到处乱跑出事——
风声突然一紧,蓦地锐啸声撕开夜空,急速袭向况风华。
况风华面色微凝,霍然转身,一把扯开左手处包扎的布条,浓郁清寒的香气顿时在风中散开。她右手并指在伤口处一划,左手轻甩,一串血珠便连成线射向她面前三尺处。
厉啸声再起,已近至身前的劲风忽然转向,在半空中一个回旋,落在离况风华不过三丈远的一块巨石上。
况风华手掌垂在身侧,口中冷笑道:“怎么,还不愿现身么?”
那只立在巨石上的大鸟足有人高,双翅展开约莫丈长。此时听况风华出声,忽地振翅一扇,地上的沙石落叶便呼啦啦扑向况风华。
“好畜生!”
况风华冷冷赞道,不闪不避,只稳稳站在崖边,任凭那些个碎石枯枝砸在身上,脚下半分未移。
“见笑了。”
虚渺渺一声低语似叹似吟,况风华神情一凛,赫然见一条仿似融在昏暗天光中的人影不知何时已立在鸷鸟身旁。那人的左手缓缓抚着鸷鸟的羽翼,脸上的表情虽看不真切,周身却透出一股奇异如鬼魅的气息。
况风华微微蜷起手指:“原来是小师叔,风华有礼了。”
“这个样子,不像你呢……”那人漫不经心道,“知狂。”
“哈!小师叔说的是。”况风华扬起头,唇边的笑意渐渐带了狂意。知狂知狂,她况风华岂能辜负这个名号和脸上刺的这个“狂”字!
“小师叔重信诺,风华自也识进退,待风华过了这试炼,必会好好……回报小师叔。”
那人轻笑:“知狂这是在吓唬小师叔么?”
“岂敢。”况风华负手甩袖,“不过小师叔这样同我闲聊真的好吗?时间,所剩不多了。”
“哦,知狂有这样的自信能熬到子时?”
“小师叔以为呢?”
此时不过酉时三刻左右,离夜半之时足有三个多时辰。以况风华现在的状况,别说三个时辰,便是三刻钟都撑不过。若她这位平素便有些神神叨叨的小师叔真的起意要捉她,一个照面就可功成。这些事态,况风华岂有不知之理?可她偏生这般说,似是胜券在握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