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这件小事
景煜闭了闭眼,低声道:“都退下。”
言语间无悲无喜。
但所有人都听出了其中的悲恸。
众人全数退出了洗砚楼。
整个院子孤零零地放着一具尸体,尸体旁边站着一个高大却又孤单的男人。
蹲下身,颤巍巍地伸出手勾住白布的一角,然后轻轻将它揭开。他想起了他们成亲那晚,他揭开她盖头的那一刻,一双灵动的眸子,一张嘴角噙着笑容却又有些紧张的俏丽脸蛋儿;还记得他张口说她不如澜月好看时,她瞬间变僵硬的脸色……
如今却……
虽然从福安嘴里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就不停告诉自己,不可能,那个女人她怎么可能就这么没了,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不留下任何痕迹的,就这么消失了……
入眼的焦黑,已然辨别不出原本的样子,但那体型;左手和腰上没有烧干净,却已经被熏成了焦黄色的纱布;发间那只他亲手给她带上,已经熏得看不出颜色的玉簪,无不是在告诉他……
那个曾经被他误会伤害过的女人,消失了。
从他身边,在这个世界上,完完全全地消失了……
不给他改过的机会,不给他补偿的机会,消失了。
“你快醒过来,只要你醒过来,我不和你计较这一次的玩笑,这样的玩笑一点都不好笑。”男人似魔怔了一般,盯着那张焦黑的,已然分不出五官的脸,有些痴痴道。
躺在地上的人自然不会给他任何回答。
夜风拂过,吹落了男人眼角的一滴泪。
洗砚楼已经被毁坏大半,王府的主人却在这个破落的院子里呆了整整一夜一天。
没有人敢进去唤他一声,没有人敢进去送一顿饭,送半杯茶。就这么任由他们的主子抱着那具面目全非的尸身在那院子里。
当然,也没人知道男人在院子里做什么,想什么!
第一百一十八章身后事
有人大着胆子去请新夫人,想要让她去洗砚楼劝劝王爷。
可叶疏桐哪里敢去,王现把那具焦尸从火场中救出来的时候,她亲眼看见了,一想到是自己亲手杀了那个女人,让她在烈火中挣扎煎熬然后死去,她就忍不住心中作呕。
不知是唾弃自己还是恶心看到的那具焦尸。
听荷哭肿了眼睛,自责又伤心,要不是自己去了国公府,王妃也不会就这么活活被烧死了!
最后终于想到了什么,听荷接过福安手里的食盒:“还是我去吧!”
听荷提着食盒,将怀里已经揉的有些皱了了信放在食盒上,大着胆子进了洗砚楼。
远远地,男人就听见了脚步声,冷声呵斥道:“滚。”
听荷整个人都瑟缩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又往前走了两步。看着王爷抱着王妃的尸体失魂落魄的样子,眼眶忍不住发酸。
“这是王妃让奴婢转交给您的。”听荷说。
男人终于有了点动静,微微转过头看着她。
听荷慢慢走进,将食盒放在他身边:“您娶叶小姐的那晚,王妃从宴席上回到住处后便写了这封信,要奴婢好生收着,万一、万一王妃有什么不测,便要奴才把信转交给您。”
景煜的目光终于落到了食盒上的那封信上。
‘明照亲启’四个字是那女人的字迹。
“已经一天了,王爷您还是吃些东西吧!这样熬下去只怕会熬坏了身体,王妃若是……若是泉下有知,一定会不高兴的。”听荷说。
景煜不说话,只把视线落在那四个字上。
听荷微不可察地轻轻叹了口气,轻手轻脚地退出了院子。
她留下这封信大概是以为自己喝下的是她丢的那赫真奇毒,所以已经做好必死的准备。没想到阴差阳错,这封信却真的成了她留给他的绝笔。
男人拿过食盒上的信件,拇指在那信封上的四个字上摩挲了半天才将里面的信抽了出来。
她的小楷写的很不错,工整有力道还带着自己的风格,隽秀不失灵逸。但是遣词造句却实在差了些,整篇全是白话的不能再白话的语言,这样的信确实是她的风格,景煜忍不住扯了扯嘴角。
不过好歹,开头用了个成语“见字如面”。
看见这四个字,男人心头抖了抖,酸涩又难过。
见字如面,如今阴阳两隔的他们,要怎么见字如面?
这封信很短,内容也不多,不过景煜还是前前后后看了不下十遍后。
信中没有对她以往做过的事情,她的身份做任何解释。只是提醒他务必要注意赫真族最近的动向,东夷和西靖很可能会成为赫真复国的烟雾弹,还说赵墨池是个爱国的好青年,可以重用等等。
关于他,她没有留下任何只言片语,唯一跟自己有关的便是那句“望君珍重”。
望君珍重。
落款,知非。
知非知非。
男人握着信的手渐渐收紧,只觉得胸口酸涩却又找不到宣泄的出口。
赵墨池站在院门口远远望着他,心里有些凄凉之意,不知是为了那女人还是为了这个追悔莫及的王爷。
“王爷,赵公子求见。”福安站在赵墨池身边,不敢轻易跨进洗砚楼。
景煜抬眼,就着傍晚雾蒙蒙的光线看见了面色凄然的赵墨池。
赵墨池对沈知非的心思,身为男人的景煜心里是一清二楚,但这人行事向来是落落大方的君子之风,让他想吃醋记恨都记恨不起来。
此时自己在他面前却有些抬不起头来。
“王爷,逝者已矣,节哀!”赵墨池似明了他心中所想,走近道。
景煜轻轻放下怀里抱着的焦尸,站起身,不愿在情敌面前落了下风一般,强打起精神:“赵公子来所为何事?”
赵墨池看了一眼地上已经面目全非的尸体,心中有些钝痛,但还是很好地掩饰了。
“在下带了一个人来让王爷见上一见。”
“不见。”景煜面色灰败,挥了下手,唇上的青色胡渣昭示着他的颓废。
景煜的反应在赵墨池的意料之中,只听他接着说:“是王妃让在下带此人来见王爷的。”
“王妃?”现在似乎只有这两字才能引起他的注意力,景煜的神情明显变了。
“是。”赵墨池道,“昨晚听荷姑娘送了一封信到国公府给在下,听荷姑娘说信是王妃在您大婚当晚写的。信里的内容便是让在下去带这个人回来见您。”
“信呢?”景煜眼神黯了黯。
赵墨池从怀里掏出那封信递给他。
景煜打开,逐字逐句将信看完,然后在赵墨池惊讶的目光中将信揣回了自己的袖子里。
“王爷,那信……是在下的。”赵墨池犹豫道。
“本王知道。”
知道你还往自己袖子里揣?
“这信是本王王妃写的,自然由本王保管。”景煜十足硬气道。
赵墨池有些哭笑不得,人不在了才知道珍惜,又是何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