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宝娘子
苏暖猛地抬起了眼睛,万丽萍这是要作什么?
她惊骇得发现冷雪芳眼里陡然迸发出的吃惊与笑意。
万丽萍喘了一口气,望了一旁的李美华一眼,继续:“师傅果然很安静,抓着本子不放,又赶我们走。李掌珍,你当时不也在么?师傅可是先撕了你的那本。”
一直竖着耳朵的李美华一愣,立即反应过来,当即答道:“是!奴婢当时还想抢来着,奈何......”
“奈何师傅实在是发作起来气力大得惊人,我们几个都不得靠近,又怕强抢,伤了师傅,所以,眼睁睁地看着,师傅撕完了那些本子,又安静了下来,我们也不敢说什么,只得离开。”
万丽萍补充道,说到这里,她的语气已经是顺溜了起来,脸色也恢复正常。
她说话时,冷雪芳一直吃惊地掩着嘴,很是夸张。
见万丽萍说完,这才开口:“你们怎么就说出来了?贺司珍可是前辈,要不是疯了,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不是说不能说么?唉!”
苏暖的眼睛都要冒火了。
这些人,这些人。
竟然如此无耻地向师傅泼脏水。
师傅慢说没有疯,就是真的疯癫了,也不会作出撕扯账册的事情。
天知道,贺司珍视这些账册简直如生命啊。
她眼前浮现出贺司珍仔细地掸干净本子上的浮灰,再用细布擦干净,收到匣子里的画面。
这样的师傅,怎么舍得去撕扯这些账本子?
她盯着垂首的万丽萍,恨不能一巴掌扇了过去。
苏暖从来没有像这一刻那般想打人,她闭了一下眼睛,努力压下了心中翻腾的情绪。
“哦?这么说,都是这个贺司珍惹下的事情喽?那她如今在何处?”
郑卓信的话凉凉响起,惊醒了苏暖。
“账本子撕了,难道就不补上了么?”
苏暖忽然插了一句嘴,她喘着气,一脸疑惑。
万丽萍一个愣怔,边上的李美华眼珠子一转,接口:“原本补过一回的,可是,后来,我们每次去看师傅,她都闹着要我们拿账本子。师姐就说,给吧,只要师傅老人家开心,我们就是多抄一份又何妨?是以......”
苏暖惊愕,她真是气得无语了。
原来是她一直不了解这两位师姐,睁眼说瞎话,一个比一个来得厉害。
原来她和师傅都瞎了眼。
她喘了口气,拿眼去看郑卓信。
见他皱了眉头。
李美华不再吭声,屋子里再度静了下来。
“那个!”
喜贵听了半日,早就不耐烦,现下就伸了腰身,说:“既然如此,咱们就往下查对吧。”
苏暖瞅瞅郑卓信,怎么办?师傅被绕了进去。
副本没有了,只有司珍的备份了。可是冷雪芳会给自己么?
苏暖一脑门子的汗。
她身子不禁轻微颤抖了起来。
看着冷雪芳带着几人往下一间库房走去,她跟上,鼻间充斥着淡淡的香味,冷雪芳推开了第二间门,香味更浓了些。电光火石之间,她想到了一件事情。
她悄悄地转身,往回走去,往架子边那个大鼎走了过去。
她手心里都是汗水,默默祈祷,但愿还在......
.......
望着苏暖手中举着的那本帐册,几人都愣住了。
喜贵反应最快,一把抢了过去,眼睛一扫,就翻到了最后面,脸色变化莫名。
他默默递给了郑卓信,点头。
冷雪芳的脸真的白了。
这是司珍的账册,她万没有想到还有这样一本帐册子。
郑卓信翻到最后面,落款是傅明珠。
这是?
喜贵已经出声,伸了一个手指点着,说了句:“前任司珍。”
厚厚的一本,足足有冷雪芳手里的几倍厚。
冷雪芳再无话,傅司珍的账本子,她再无辩驳。
苏暖松了一口气。
那个青铜大鼎,里头常年放着熏香,主要是防止有虫子咬。每个库房里都有,一般常年不去清理,据说里头的熏香积得越久,效果越好。
方才她从里头抓出了一个包袱,黑乎乎地,用块青布包着。
她望着郑卓信手上厚厚的册子。封皮上几个娟秀的大字“司宝司库存名录”
她无比快意地瞧着万丽萍几人的脸色。
冷雪芳一下瘫倒在地,任她是没有想到,傅司珍竟然在司宝司库房里藏了账册。
她怎么就没有发现呢?
她抬眼向悄悄喜贵瞧去,目光里有着恳求。
喜贵撇开了眼睛:这浑水他可不淌,瞧到这里,他也瞧出点门道来了,这里头有猫腻。
苏暖垂了眸子。
师傅经常带着她在库房里面盘点,因为司珍账册不能离身,她就拿了傅司珍留下来的,大同小异,以供她学习揣摩。
她经常猫在库房,进出带了册子不方便,想来想去,每次用了就随手塞在里边的。
这个大鼎着实安全。
不必担心哪天它会被突然赏给了谁。它一直在那里安安稳稳地呆着。又因为上头有防虫香,时隔多年,竟然完好无损,隐隐散发着香味。
郑卓信两眼发光,激动地翻开,直接拿了方才那账册,略一对照,就大声地:“喜公公,你来瞧。”
喜贵望一眼一脸死灰的冷雪芳,木着脸,说:“冷司珍,怎么样,借过?”
他一搡开了拦在过道上的冷雪芳,伸长了脖子凑过去。
180内鬼
直到天傍黑,库房里还是如火如荼地,几人挑灯夜战。
苏暖手捧一本册子,仔细对照、记录,到后来她已经麻木了。
陆续有东西不知去向,逐年记载下来共有一千多件。
都是大件。
司宝司总共库存大约两万四千多件,就有将近一千多件丢失,要知晓,这么多年从司宝司赏赐出去,有记录的,也不过近400多件。
喜贵早一溜烟地去报告了梁弘。
梁弘当即朝服也不换,就带了贴身内侍匆匆跑了过来。
站在宽敞的库房里,梁弘一阵眼晕,他铁青着脸,如果可以,他大概想把冷雪芳几人当即大卸八块,撕吧撕吧地扔到外面喂狗去。
可他倒底是皇帝,最终只是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徐徐地吐了出来,无数的咆哮、愤怒只简单地浓缩成一个字:“审!”
若不是有了傅司珍的那本帐本子,稍稍平息了一下梁弘的怒气,恐怕,司宝司立时变成了人间地狱。毕竟不是整个司宝司烂了,尚还有忠诚于皇帝的人存在。比如傅司珍,还留下这本帐本子。
慎刑司接下了这项审讯的任务。
主犯既已确定,只须审出细节就可。
在一切酷刑面前,这些平日里娇滴滴的宫人们,哪里还绷得住?
最后,所有的矛头都指向了一个人,守库太监张方。
还有一个人被扯下了水,那就是前任司珍贺素贞。因为无从查证,这些丢失的东西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傅司珍的账本子只记录她在任期间的库存。
所以,在她之后的司珍都有嫌疑。
苏暖刚刚松下去的那跟弦又刷地一下绷紧了。
怎么办?
之前的种种迹象看来,万丽萍几个是绝对要把贺司珍拉下水的。
而且最好把这些全部都栽赃在贺司珍的头上,好撇清自己。
反正她一个疯子,死了就死了,岂不是你好我好大家都好的事情?
苏暖想一阵,又抖一阵。
她几乎掉下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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