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手谋:帝后攻心
宣绫靖脑海里霎那再次回响起在师父留给她的阵法书里所看见的那句话来。
——武者有内息,阵者有阵力,阵术之力,臻至精通,无形却有味,可辨何人之阵。
也许,悠月也并非他们以为的手无缚鸡之力的寻常人?
斟酌思量片刻,宣绫靖的视线忽的落到了他们二人紧紧相握的手上,总感觉有些什么不对劲。
幽光在她眸底一闪,宣绫靖顿了顿,有迟疑地瞧了一眼闻人越,而后忽的有些意味深晦的低声求证道,“师兄,先前逼出掌心之血前,时间紧迫,你应该没来得及动什么手脚吧?”
被宣绫靖如此一问,闻人越似乎想到了什么,本是流转在眉眼里的光泽霎那一凝,似惊似疑地在一直被连悠月紧握的手上凝了凝,隐约间,似有浅浅的不敢置信在眸底闪烁。
当初连悠月被况晋函诊断是气血大损而昏迷后,他曾让那女侍卫仔细查过连悠月神色的伤,看看是否有何处受了重伤他并不知晓,可那女侍卫回禀的是,只有掌心一道浅伤。
那时,他还尚未起疑,可随后,在夏至他施法破除前,因被殷杬以生辰玉牒诅咒,他体内本该越来越严重的虚弱感竟是莫名其妙的恢复了几分。
掌心伤,这位置太过凑巧,因为只有对于他们这种修习术力的人而言,掌心之伤才足以导致元气、气血大损。
他虚弱感莫名其妙的恢复,结合连悠月昏迷前那期待他恢复的神情,再加上这太过巧合的掌心伤,他也曾一瞬疑心过连悠月。
可后来想到连悠月一直以来的单纯、怯懦、真实、明透,他便将这一丝疑虑暂且抛诸了脑后。
可此刻,却偏偏又是同样的情况!
本该和祈王、连安王没有什么不同的他,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逼出掌心之血后本该元气损伤,虚弱不堪的他,也毫无半点虚弱之态!
而连悠月,又恰恰和上一次一样,也出现了虚弱的情况!
这么多巧合相同之处,他实在无法再次压下这一丝疑虑,只能由着似惊似疑的视线凝在连悠月一直固执而倔强的攥着他的手上。
他知道,只要挣开这只紧攥着他的手,一切疑虑就足以明了!
可连悠月那轻颤闪烁,甚至带着丝丝哀求的神情,却忽然,让他强不下心来去挣开她的手。
……
慕亦弦一直神色冷峻地盯着风引穹与殷杬的动静,此刻,倒并未太注意他们这处。
而聂成祈和连安王对连悠月都不算太熟,也只默默瞧着,并未作声。
气氛一时间忽的安静了下来。
闻人越没有回答宣绫靖的那一句求证,可眼下已经无需回答,宣绫靖便已得到了想知道的答案。
阿越师兄明明没有暗中动什么手脚,聂成祈与连安王都受到了自焚国书的手段的影响,为何阿越师兄偏偏毫无影响呢?这答案,毋庸置疑了。
而这突兀的沉默间,闻人越与宣绫靖各有思量,视线俱是似有若无地扫过连悠月。
而连悠月,本是清澈的眉眼里此刻全全都是紧张躲闪,就连脸色都隐隐更苍白了些,失色的薄唇都隐隐轻颤个不停,一刻也不敢对视他们的眼神,唯有瞧着闻人越时,眉眼间隐隐还闪烁着哀求之色。
而连悠月的反应,更说明了问题所在。
宣绫靖思绪肯定的顿了顿,却并未出声打扰,反倒是在惊讶连悠月的手段以及聂成祈与连安王的处境。
毕竟,阿越师兄之所以能够避免被那自焚国书的手段所影响,必定是连悠月暗中用什么办法保护了。
而且,连悠月的保护手段,明显是在阿越师兄逼出掌心之血之后,也就是和聂成祈与连安王的处境应该完全相同。
她此刻都毫无办法彻底解救聂成祈与连安王于当下的处境之中,连悠月又是如何办到的呢?!
可看连悠月如今的虚弱,恐怕也只能保护阿越师兄一人,不足以再护住聂成祈与连安王了。
想及此,宣绫靖悄然无声地默叹了一声,而她的视线不知不觉间竟是全全落定在了连悠月的身上。
被两道视线细细瞧着,连悠月整个人越发紧张了起来,她攥着闻人越的手都隐隐发颤了起来。
她依稀嗫了嗫唇,似乎想解释什么,可动了动,却又无声。
可忽然——沉默的气氛破灭了!
闻人越眉宇倏地一凝,手上力道加重,强行挣开了连悠月的手,连悠月秀手一震,忙得想要缩回,却被闻人越拦住。
她想握拳遮挡,可掌心那道红痕已然暴露在了众人的眼中。
而且很明显,这并不是新伤,而是旧伤愈合又被重新撕裂了伤口。
“你在做什么?!”闻人越少有愤怒地低喝了一声,说不清楚心头这一瞬汹涌着的到底是什么。
“我……”连悠月惊惧地瑟缩了一下,根本不敢对视闻人越半分,只紧紧咬着下唇,话不成音。
嚅嗫瑟缩良久,连悠月才几乎自言自语地终于挤出了一句话来。
她说,“殿下……不可以出事。”
她未敢抬头,就这么深深埋着,不停阖动的睫羽仿若受了惊吓不停振翅的蝴蝶,苍白的下唇都被她生生咬出了几分血色来。
她的嗓音低哑却又干净,不染尘埃,不沾世俗,明明说得小心翼翼,可那话语之中的坚定以及赌咒的意味……却忽的让人忍不住心疼。
“……”
闻人越素来能言善辩,可这一刻,却忽然感觉哑口难言。
她的话音,那样的干净而纯粹,仿若一朵纯白无暇的雪莲,让人不愿以任何名义去碰触,无论是呵护还是采摘,以免玷污了那一份纯净。
这一刻,仿若无论他回什么话,都会污染了连悠月的这一份纯粹之心。
宣绫靖也被闻人越这少有的愤怒低喝声惊回了神思,见着二人这幅模样,凝了片刻,终是默默叹了一口气。
她并未再多说什么,只轻轻地将连悠月从闻人越怀中扶了起来,二人微微靠到了一旁,宣绫靖一边用手帕为连悠月包着手上的伤口,一边附在她耳边低低的劝告道。
“以保护为名的牺牲,对承受方而言,也许太过沉重,阿越师兄断不会坦然接受,傻姑娘,照顾爱惜好自己,有时候也是一种保护,可以保护他不必因你而分神,不必因你而担忧……”
连悠月听在耳里,神情却满是茫然懵懂,她呆呆地瞧了瞧宣绫靖,又依恋地偷偷瑟缩地瞄了一眼闻人越,似乎还被闻人越那一瞬的怒斥有些余惊未消。
“记住我这句话就好。”宣绫靖没有再多说什么,只叮嘱了一句,宠溺地摸了摸连悠月的头,才又扶着连悠月将她送回了闻人越身旁。
闻人越没有再说什么,只默默从宣绫靖手中扶过连悠月,在感觉到连悠月一瞬的瑟缩害怕,以及那偷偷瞧他神情的小眼神后,他琥珀色眼眸里一瞬光泽流转,仿佛思绪涟涟纷杂,不知如何平复。
倒是在宣绫靖为连悠月包扎时,慕亦弦幽寂深邃的视线一瞬在连悠月掌心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