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被迫营业
原无哀暗暗发笑,看出这女子是有意对她师父讨好卖乖,只是能借她手消气也觉得十分畅快,不过总不好什么都不说,便出声道:“蓝老爷,我们到底是在沈家当中,说来算客,争闹本就不该,何况是故意欺辱主人家。”
“你倒说的是人话,只是不知道有些人听不听得懂。”巫月明挽起长辫,那双漂亮的眼睛比月色更妩媚,此刻正落在看着蓝景荣身上,也如月光一般冰冷,“喂,你最好小心舌头,免得我将它割下来。”
蓝景荣脸色铁青,却也唯唯诺诺地应了。
于观真淡淡道:“听来道去,问题似乎是出在这纸休书上,沈姑娘,你夫妻既然和睦非常,难道当真一点头绪都没有吗?”
沈秀娥转头看他,不由得轻轻叹息一声,有无限忧伤、惆怅之意:“我本不愿意说出此事,不过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想来不说也是不成了。”
“我倒是想听听你还能说出什么来。”蓝景荣阴森森道。
沈秀娥面不改色:“既要重提旧事,便不得不将琐事说得清楚明白了。我家中经商,自幼耳融目染,本事不逊几位兄长,只恨父亲因我是个女儿身,不愿意委以重任,因而郁结于心,时常泛舟湖上,因缘巧合认识了外子,我俩一见投缘,之后便以海棠定情,很快就成了亲,而后外子也将他名下的铺子田庄交给我打理。”
这时蓝景荣沉着脸道:“不错,我这二弟什么都好,只恨耳根子软,什么都听这女人的。蓝家也算颇有家资,他却非要做些狗屁文章,又不图功名,本盼望成亲之后能懂事些,没想到更是变本加厉,甚至由着这女人去抛头露面做什么生意,甚至为她顶撞长辈。因此他竟会病中写下休书,我最初时也难以置信。”
于观真挑眉道:“噢?”
他心中觉得有趣:沈秀娥擅商却无门路,她丈夫爱做文章却要奔波于生意当中,夫妻俩正好互补,实乃天作之合。她故意提起这件事,恐怕还有后招,没想到坑还没挖开,蓝景荣居然真就不偏不倚就跳进来了。
“不错,成亲之后,家中银钱都由我掌管,长辈若有不满,他便为我出面,惹来了不少非议。不过那又怎样,我们俩还是过得很好。”沈秀娥凝着二少爷的鬼魂,柔声道,“他好学,却不大懂人情世故,世间雅俗哪有不要银子的。我生意有了些气色后,怜他爱他,就花大钱请了大儒来山阴讲课,久而久之,他识得几个好友赏风吟月,日渐快活起来。”
蓝景荣嘿嘿冷笑了两声,阴阳怪气道:“难为你还记得我二弟的好,不知与多少男人喝过酒,说过话,给我那二弟戴了多少顶绿帽子,不然这大把大把的银子怎么流进你的钱袋!那些臭脾气的名士怎么肯来蓝家,仙长们还瞧不出她的本事吗?”
狄桐不爱听蓝景荣的话,就甩个后脑勺给他看,听沈秀娥言语里情深无比,感慨道:“我虽然不太懂,但是听起来你们感情极好了。”
“不敢说地久天长。”沈秀娥颔首道,“却也愿一生一世。”
狄桐歪歪头,呆呆看她:“不过这倒是奇了,我也不明白,他怎么会突然写下休书,难道是伪造的?”
这话似乎正问到了沈秀娥的伤心之处,她捂住胸口缓缓闭上眼眸,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双臂轻轻颤抖,显然是心碎到极致,好半晌才平复下来,苦笑道:“这……这祸根其实也怪我,我对外子偏心,唯恐他吃穿用处有什么短缺,外子又向来不在乎这身外之物,因而出手大方,竟结识了位要命的好朋友。”
于观真共情能力极差,不像狄桐这么能捧哏,心道:“世上的麻烦果然不外乎财色两样。”
他伸手摸了个糕饼来吃,见崔嵬正全神贯注地听着,忽然生出坏心眼来,又抛了一块给他。
这身体的功夫,总是来得没头没脑,于观真本只是想看看崔嵬的反应能力,可这手却又快又极,倒似飞出一枚暗器。
崔嵬动也没动,只伸出两指便拈住了那糕饼,他本以为是什么铁器,哪知手感不对,低头一瞧,竟是块精致可爱的花瓣枣糕,力道过猛,此刻已在指尖碎做六瓣,哗啦啦全落在了衣摆上。
于观真也没想到自己力气居然这么大,送礼不成反倒像示威,只好对他讨好地笑笑,盼望两人能心有灵犀一点通,靠电波达成和平沟通。
没诚想崔嵬目不斜视,连同眼波、电波、笑脸都挡在防火墙外,他将衣摆一抖,那红枣馅的糕饼就化作粉末簌簌落地,又从袖中拿出手帕来细细擦了擦手指,透露出成年人的风姿与大度,显得于观真十分幼稚且无理取闹。
第17章
朋友是个有趣的称呼,这世界上既然有好朋友,当然也会有坏朋友。
许多夫妻之间互生罅隙与怨恨,也许并不是生活的苦难作祟,而恰恰好是肝胆相照的朋友。毕竟男人总有义字当头,朋友为先的念头,还有人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对于妻子来讲,值得丈夫舍生忘死,抛家弃子的好朋友,说不准比青楼里的窑姐更可恨。
而沈秀娥所说的这桩祸事,这是来自二少爷的一位好朋友,纵然是前生的冤家,今生的对头也没比这更缺德的了,与他结交等同造孽。
“外子的才气学问,我心中偏爱,便不好评说,只是许多大儒也爱他才情,邀去参加雅集扬名,再不济也能增长见识。”沈秀娥温婉一笑,面容略显眷恋,“只是这世上的事总难圆满,我这爱郎得了名士大人的青眼,出手又阔绰,暗地里就难免遭人妒恨,其中有个姓翁的秀才就是如此。”
蓝景荣“嘿”的一笑,说不出是什么腔调,诡异道:“那翁秀才在二弟死后没多久,光着屁股在寡妇床上办事时被捉个正着,刚巧遇上太守大人踏青,真真是斯文扫地,莫说秀才的名头没保住,连人都险些被抓去浸了猪笼,他那媳妇没脸见人,要死要活了半天,干脆带着儿子回了娘家,第二天翁秀才就上吊自杀了,真是老天开眼,死得倒便宜他了!”
他这会儿突然说这么句话,显然是引诱众人将此事与沈秀娥联系在一块儿。
沈秀娥赞同道:“不错!天理循环,报应不爽,这翁秀才出身贫寒,赵家爱他学问,邀他做个西宾,束脩之仪也是不菲,每月都有千钱,管吃管住,他不但不满足,竟将手伸到东家寡嫂、学生亲娘的身上,确实死了活该。”
听了这许多,崔嵬低头喝了口茶,居然难能可贵地开口道:“这翁秀才又对你丈夫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他这话颇有歧义,于观真听得想笑又不能笑,脸上肌肉微微抽动,终究是忍下了。
沈秀娥怔怔地看着二少爷的鬼魂,好似想再多看几眼,神思恍惚了一阵,轻声道:“这世上最可怕的,倒不是明面上的仇人,是暗地里准备捅你刀子的好朋友。翁秀才的人是下品,一身学问却是不差,加上他有意讨好,很快就与外子成了朋友,得了个免费的钱袋子,花钱如流水,外子爱他才情,只当是此人不羁疏狂,不曾在意。可他却不知感激,甚至更生毒心。”
原无哀显然家教甚好,脸色不悦道:“这等无礼放诞的荒唐人物,怎能与之结交,可见也是个愚钝之人。”
读书人啊。
于观真倒没什么感觉,虽说两者不能相提并论,不过他想当年盛唐时,杜诗圣跟着李诗仙找仙人、采仙草、炼仙丹的时候,杜诗圣由于粉丝滤镜可能还不觉得有什么,但是半路被拉进来的倒霉鬼高适肯定觉得他们三个里准有一个不正常。
文人的疏狂与浪漫,不拘一格之处,确实一时无法言明,遇到不错的算人品爆发,遇到坏人就只能拜拜。
只不过这事儿又跟于观真没干系,他也懒得开口,没诚想倒是看起来最不近人情的崔嵬开口道:“恃才傲物者屡见不鲜,不必过于苛责。”
原无哀很听他的话,顿时低头惭愧道:“是弟子妄言。”
在两人说话时,沈秀娥便沉默不语,除去礼数,也是不乐意听旁人说爱郎半句不好,她见崔嵬开口,当下投去感激的目光,很快又开口道:“去年的雅集上请来了方老先生,他是前任尚书,虽已告老还乡,但门生遍布天下,哪个敢在他面前失礼,那翁秀才也露出了獠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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