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被迫营业
王磊之道:“这又如何?你就为了这个……你……你难不成想说是为我排忧解难?”
于观真略有些讶异,心道:看不出来啊,磊之也蛮毒舌的。
“排忧解难?人只要在世上一日,就绝不可能有祛除忧难的那天。才吃饱饭,就想穿新衣,穿了新衣,又想住新屋,人的贪欲无穷无尽,不是吗?”白鹤生好像完全没听出他的讽刺,低垂着脸,“你爱上的当真是李嫣然吗?你所爱的,不过是一个女子,一个待你极好,月貌花容,体贴温柔的女子,纵然不是李嫣然也一样。”
于观真已听出不对劲,他不由得皱起眉头来。
王磊之还没懂:“我确实是一片真心!”
“我并未说你的情意是假。”白鹤生略有些厌倦地看着他,“倒不如说,正因为是真,这位李姑娘方才会死去。”
“你说什么?”王磊之错愕道,“你说什么!”
白鹤生淡淡道:“她是你的造物,王磊之,你还不明白吗?你将自己一切情思幻梦都寄托在李嫣然的身上,因而诞生了她,她应你的心意才从画上走下来,这是你自己的神通。可当你意识到她不是李嫣然那一刻,当你爱上真正的她那一刻,支撑着她成为灵的执念就顿时消散了。”
他脸上极缓慢地露出一个微笑:“你只有不爱她,她才能活下去;一旦你爱上她了,她就被你杀死了。”
“对一个全心全意爱着你的女子来讲,是多么残酷的选择。枉费我如此努力想要挽救她的性命,可惜她仍是如此驽钝,仍要问出那个问题,选择了爱,而不是选择了生。”
“我原本以为……”白鹤生略有些遗憾地说道,“你会憎恨她的欺骗,厌恶她的虚假,无法接受她是画上走下的人。我甚至期待着她用你亲手赠送的珠钗杀死你那一刻,却没有想到你最终还是接受了她,你确实是个了不得的好人,好在这样的结局也令我满意,造物者摧毁自己最完美的作品,不同样叫人快慰吗?”
白鹤生那明亮的眼眸里闪烁着光芒:“真正杀死她的人,正是你。不过她为了得到你的爱,也如此决绝地放弃你,你大可不必这样伤心。”
他每说一句话,王磊之的脸色就苍白一分,说到最后,几无半点血色:“怎么会……”
王磊之原以为那样的真相就已经足够令人痛苦了,没想到居然还有更深更冷的绝望,他简直想要吐出来了,嘶声力竭道:“你是想救她?你是想告诉我真相?还是……还是什么原因,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做!你为什么……为什么这么残忍!”
他瘫坐在地,捂着脸呜咽起来。
于观真吸了口凉气,他已经明白过来当时画中人要说的那句遗言是什么了:你的那位朋友不是什么好人。
这哪里不是什么好人,这完全是个恐怖的变态啊!
“不要这样孩子气。”白鹤生神情很平淡,甚至显得有些厌烦,“为什么总要问这样愚蠢的问题,你擅自画下她,擅自给予她生命,令她的一切都变得截然不同时,你可有想过自己是如何的残忍。即便你之后做得再好,可惜此事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自然得不到什么好的结局。”
“投入的情感越多,摧毁起来就越快,个中滋味岂非最是畅快淋漓。”白鹤生柔声道,“你难道不骄傲?不自豪?这也许是你一生最接近神明的那一刻,不为人所知时就被自己亲手毁灭,再无人有此荣幸得见这样的神迹。”
“你不也欣赏诗词,不也爱听乐曲,而我恰好喜爱七情六欲的纠葛,欣赏由死而生的勇气,苍天怜见,做出抉择的本就是你们自己啊,我从头到尾并未说过一句谎言。”
“你这疯子!”王磊之的身体颤抖起来,“你真是……真是个疯子!”
于观真干脆坐在了桌边,他略微有些腿软,怕等会支撑不住,跟王磊之一样跪在地上就麻烦了。
大概是因为惧怕这位曾经的知己好友,王磊之的身体下意识往于观真处偏移。
白鹤生歪着头道:“疯子?这倒叫人稀奇,磊之如今所信赖依偎的人,正是我的恩师啊。”
王磊之打了个激灵,他惊恐又绝望地凝视着于观真,犹如晴天霹雳一般,活像是只无辜的兔子走进了狮群当中,团团乱撞,不知道自己到底该相信谁。
“我相信东家。”王磊之苍白着脸色,他下意识看着于观真,觉得自己平淡的生命此刻尽数被摧毁,只好紧紧牢抓住自己所信任的人,“东家,东家绝不是你这样的人!纵然他教导出了你这样丧心病狂的恶人,也不是他的过错。”
“人啊。”白鹤生哼笑一声,他伸出一双手来,轻声道,“你不是曾问过我,手上的白纹是如何来的吗?”
“我不想听!”王磊之尖声叫起来,捂住自己的双耳,“我不听!”
白鹤生却自顾自地说道:“这个故事,师尊必然非常清楚,也许你听来,感觉大有不同。”
于观真看着他伸出一双手臂来,上面竟果然有许许多多白色的纹路,心知必然不是什么好事,不由得微微皱起眉头。
“师尊倒是安静。”白鹤生笑了笑,很快又不笑了,冷冰冰地说道,“从许多年前,我就在期待这一刻,期待着师尊能停下来听听我说的话,如今真的实现了,倒也不觉得很有意思。”
于观真心道:跟你相比,我都能跻身感动国家十大青年之首了,不知道原主人到底是多脏心烂肺,还是倒了天霉遇到这群神经病,以为自己是神经病院院长在收集图鉴吗?
“你的废话未免过多了些。”
于观真很是平静,他观察到方才这么大的动静,四周居然没有任何反应,想来是白鹤生开了结界,隔绝其他声音,能拖一刻是一刻吧。
白鹤生叹息了一声。
多年夙愿,竟然一夕得偿,白鹤生心中却有几分不快,他仍记得于观真方才对王磊之的关切,那固然不多,落在这个人身上就更为稀少。白鹤生追随他几十年,见惯了此人冷酷无情,可憎可恨之处,还以为他天生铁石心肠,绝不会为任何事动摇。
原来,原来不过是他不愿意罢了。
那些温柔,那些关切,他肆意抛给其他毫不相干的人,也不肯给予亲近的弟子。
又或者,他如此的行为也不过是在刺激自己,纵然他对所有人心软,也绝不会对自己稍降辞色。
拿捏人心之处,绝不会有比眼前此人更擅长的存在了。
白鹤生思虑此处,声更柔,色更浓:“我是个孤儿,是师尊将我带在身旁教导照顾,他对我的恩情,我今生实在万死也难报其一。只是有一日,我突然发现自己实在过于愚钝了些。”
王磊之虽说不听,但仍忍不住道:“你那日说功亏一篑,难道就是……就是……”
“是啊,可惜了。”白鹤生望向于观真,轻佻道,“那一剑本该毙命,怎奈师尊风华绝世,竟叫我禁不住多看了一眼,因此错失良机。”
于观真冷笑一声,打架不行,对线也得输人不输阵:“只怕没这一眼,毙命当场的就是你了。”
白鹤生也不反驳,笑吟吟道:“不错,可是世间焉有后悔药,看来是我仍是赚了。”
王磊之怒道:“东家既对你有养育之恩,你何以恩将仇报!你真是……你真是狼子野心,可恶至极!”
“你急什么?”白鹤生淡淡道,“声高理便壮么?你可知你这位心善的恩公对我做了什么?”
王磊之冷下声来:“难道他还能做出比你更可恶,更可憎的事吗?”
于观真暗道:我是不会,可原来那位就难说了,话说得这么满总感觉要打脸啊。
“难道师尊不想说些什么?”白鹤生看向他,“这书生可是百般维护你,你忍心叫他失望吗?”
于观真比王磊之还迷茫,还不能让人看不出,声音愈发冷淡:“既是做好万全准备而来,多年郁结,你要是不发泄得尽兴,怎肯罢休。如此,我说与不说又有什么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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