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派被迫营业
更何况对苗疆人看来,他们之间语言不通,只怕是说了也白说。
到了午时,两个小姑娘嘀嘀咕咕,忽然推托了好半会儿,一道出去了。又过片刻,外头传来动静,是她们俩一边走一边嬉笑,口音比苗女更重,听在耳里有几分像走了调的方言土语,慢慢由远到近。
一个说:“听说勾乌洞阿都被伤着了,你上去叫他,瞧他不把你打成肉饼。”
另一个嘴硬道:“我才不怕咧!他也是被中原人骗了,我只知道中原人坏得很,没想到他们居然连自己人都骗,果然不是好东西!白阿姐说他很胆小,又传了我一句咒语,只要我说了,他就会乖乖听话,就算他不听话,盘王大人也一定会保佑我的。”
那个咯咯直笑道:“只怕你的盘王大人没这许多功夫。”
说着,两人就追逐打闹起来,转眼间已经跑进房里来,其中一个还端着碗乌色的黏米饭,被盛在巨大的叶子上,苗疆人大多肤色较深,这姑娘戴着银镯彩带,衬着青翠碧绿的叶子,更显出暗沉来。
如无意外,想来她就是方才祈祷盘王保佑的瑶家姑娘。
这瑶家姑娘进了房间就把声音压下来了,睁着乌溜溜的眼睛打量于观真,歪着脑袋细细思索了片刻,犹犹豫豫,欲言又止道:“哎呀!干嘛不让花阿姐来,她阿妈不是中原女子吗?”
“她在洞阿寨子里,哪这么有空。”
洞阿寨子?勾乌洞阿?这两者有什么关联不成。
那瑶家姑娘磨磨蹭蹭,没奈何,只能将碗饭捧上,先叽里咕噜说了许多话:“这是南烛饭,很好吃的,你不要不识好歹,快快吃了吧。”
于观真虽听得懂,但忧心崔嵬与方觉始,并不理会,瑶家姑娘略有气馁,她回头哀求地看了看同伴,对方只对她鼓舞地点点头,又只好再道:“锅,锅窝久?”
这音调真是荒腔走板。
于观真睁着眼睛看她,不觉被逗笑了,这等愁绪发泄在两个年轻姑娘身上实在没什么意思,不如早早吃完,好放她们去交差。他于是将碗捧到手里,一口一口将南烛饭吃下,米饭之中竟然酸美甘甜,别有风味,确实与丹阳城的米食大有不同。
“啊——”那瑶女小小尖叫起来,惊喜又欢愉地与同伴说道:“他吃了!”
那小姑娘同样激动,两人贴在一块儿,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于观真,犹如两个无能为力的学生在路边看到受伤流浪的猫咪一样,接近不了满怀戒心的动物,又难以舍弃零星的慈悲,只好尝试放下食物,正一筹莫展之际,见着警惕的野猫开始进食,顿时感到无法言喻的欢喜。
南烛饭不多不少,要一时间吃完多少还是有些困难。
瑶家姑娘看了好一会儿,忽然捧着脸道:“真是奇怪,大巫祝要抓的人,都会被带去长生牢里,就算这哑巴再无辜,也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待遇,就好像他是客人一样。”
另一个姑娘咂舌道:“你要死啦。”
“怎么,他又听不懂。”瑶家姑娘噘嘴道,“再说,我本来就没有说错啊,他是跟那两个人一块儿来的,饿他几顿饭又怎么样,白阿姐居然说千万要小心照顾,不要饿着他,不要冷着他。嚯,他好大本事吗?就算再厉害,也不是咱们苗疆的人,又不能去侍奉大巫祝。”
“好嘛,你少说两句,跟咱们又没什么关系。”
她们原先说得不多,于观真并未觉察,到这时才发现两人说得并不是瑶语,也不是苗语,而是第三种语言,心中略微恍然过来。
苗疆的情况大致跟中原没什么区别,各族之间互有自己的方言土语,而苗疆治下还有便于交流的官话,只是这种官话也不是人人都会,比如之前卖香囊给他们的那个瑶族少女就不会。
他垂着脸安安静静吃饭,听得固然清楚明白,却一点也不表露,两个少女见他全没反应,更是放心,不免大胆起来。
瑶家姑娘看着于观真吃饭,奇怪道:“该别是这个中原人长得比苗寨的阿哥都好看,白阿姐看上他了,才这么贴心护着吧。”
另一个讪笑起来:“白阿姐哪有这么不知道规矩,大巫祝点了名的人,她有哪次敢放过,上会儿偷偷摸到咱们寨子里来的那个,长得不也俊俏?白阿姐还不是将他打得满地打滚。更何况这次那两人一进日神山,就有人来通报了,大巫祝一定早就知道了。”
“这就奇了,这小哑巴到底有什么本事。”
她们俩年纪正小,是好奇心充沛的时刻,仗着于观真听不懂又泄露了许多消息,倒叫他觉察出其中不对劲来。
按照崔嵬的说法,是这群苗疆人误以为于观真是自己人,毕竟他未曾上大巫祝的黑名单。
这猜测原本合情合理,可是他如今身份泄露,更何况要真是从日神山开始就已经注意到他们了,那于观真落个同伙是跑不掉的。
这瑶家姑娘说上次有个偷摸进来的人被打个半死,他的情况纵然比方觉始跟崔嵬稍轻些,也不会轻到哪里去,按理说一顿苦头少不了,可苗疆待他虽不算敬若上宾,但也算得上是热情好客,一时间不禁疑窦暗生。
只是这其中蹊跷就连两个长于苗疆的小姑娘都想不明白,更何况于观真,他将饭碗搁下,只能静观其变了。
好在变动来得倒也快,那位白阿姐很快又回来,她脸上轻浮放荡的笑容没了,变得略有些严肃起来,一眼也没看于观真,对那两个小姑娘问道:“你们将饭给他吃了没有。”
两人道:“白阿姐,他吃过了。”
白阿姐淡淡道:“那很好,我带他出去,大巫祝要见他。花妹会来代我管,等人到了,你们就将事情告知她,还有记得其他人说,不要再来找我,事情全去找花妹。”
“好。”
白阿姐这就抓着于观真走出去,一路有人对她问好,她皆都不理,直到走到水边来,这儿已停了一艘小船,勾乌洞阿正在等待,他生得也不过二十来岁,只是脸色阴沉,倒显出三十多岁的沧桑。
崔嵬与方觉始已成了两个麻袋,勾乌洞阿走过来不悦道:“你是不是看他漂亮,怎么没将他装起来!这可是大巫祝要的人。”
“放你娘的屁!”白阿姐心情本就不佳,这会儿立马扇了他一个巴掌,大骂道,“我做事什么时候没过这等分寸,你没上我的床,就想管我的人,好大的威风,当大巫祝叫你做了几件大事,你就骑到我头上来了!好啊,你怕我耽误事,你自己去好了!”
原来这勾乌洞阿喜欢白阿姐。
勾乌洞阿忍气吞声道:“我哪说这么多话,只是劝你一句,别被这小子迷了眼而已。”
白阿姐冷笑道:“你们洞阿寨的,本来就看不起我,我多看人家一眼,你就怪怕我被迷得神魂颠倒,我的话你爱听不听,大不了不在一道走!”
“算我说错话。”
“什么叫算,本来就是你说错话。”
勾乌洞阿有几分怕丑,之前被于观真踩在地上已经丢了颜面,这会儿跟泼辣的白阿姐对上,更是羞窘:“好了好了,咱们快上船吧,免得耽误大巫祝的事。”
“少拿大巫祝压我。”白阿姐倒知道见好就收,哼哼唧唧两句,却也作罢,“上船去吧,晚上还有不少事要忙呢。”
他们俩正说着话,那两个麻袋听出声音推测出于观真在此,顿时动了几下,他知晓是崔嵬与方觉始在传递平安无事的消息,方才放下心来。
这船并不大,勾乌洞阿把两人甩上去后,又推搡了于观真进去,看白阿姐执了长竿,就开口道:“支流水急,费力气,不然我来?”
“哪这么多事。”白阿姐回过头来,这会儿气性稍歇,对他嫣然一笑,“蠢货,我脾气不好,刚扇你疼不疼?”
勾乌洞阿呆呆道:“是……是有点疼。”
白阿姐顿时柳眉倒竖,脸色一变:“那你是怪我不好了!”
“没有。”勾乌洞阿低声道,“你不管对我做什么,我都心里一样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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