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兄如父,专治不服
沈悬习以为常, 戴着眼镜, 塞着耳机看文件。
余光瞥见人,摘下一只耳机说道:“回来了。”
“大哥!你也不管管?!”沈泉将大衣交给博叔, 指着一地狼藉。
“我怎么管?”沈悬举着文件摊手, 沈八哥的小崽子们, 从他身后噼里啪啦跳出来。
足足五只, 长得都不一样,跳跳糖似的,给沈泉表演了个跑酷!
沈悬用看渣男的眼神看着他:“你的兔子你都不管。”
“我错了。”沈泉拿起兔兔包,撸袖子加入客厅战场,“小兔崽子,都给我回去!”
沈悬戴回耳机,继续看文件,嘴角挂着不易察觉的微笑。
阿坤辗转腾挪走过来,中途被王八爬脚,被兔子踹腿,好狼狈。
“沈先生,李先生车到了。”他见沈悬戴着耳机,提高声音。
没等沈悬说话,抓兔崽子的沈泉皱眉:“他怎么来了?”
“说是……”阿坤留了个心眼,“说是提前拜、拜年。”
李飞光原话直白,就是好些日子没见沈悬了,来看看人。
自港城返回,阿坤吃了沈泉好大一顿教训,要不是沈悬护着,得被开除!
他话少不代表是傻子,相反,他敏锐感觉到,二少、三少对太接近沈悬的人,抱有极大的防备和敌意。
沈先生与二少刚刚和好,还是别惹事为上。
沈悬掀开毯子起身,吩咐阿坤,“去楼上吧。”
沈泉一手提一只兔崽子,看大哥穿着单薄的居家服就要走,扔了兔子就去拿薄外套:“哥,小心别着凉,楼上温度低。”
“嗯。”沈悬披上外套,见他一直跟着,无语道,“抓你的兔子去!别跟着我!”
沈泉被嫌弃,有点手足无措,只能目送他消失在楼梯拐角。
李飞光被阿坤引着往楼上走,正好与他打个照面,两人不算熟,只点了点头。
沈泉没动,盯着他上楼,眼神不善。
李飞光突然觉得,背后凉飕飕,伸手摸了下脖子,回头看了眼。
“你们家二少过年要吃人啊?”他跟阿坤相熟,打趣道。
阿坤尴尬不已:“李先生说笑了。”
“沈悬最近身体怎么样?”借着上楼,李飞光又问道。
他是只老泥鳅,知道问沈悬没用,不如旁敲侧击来得真。
阿坤回答:“还行。”
“哦。”李飞光得出结论,那就是不怎么样,“我带了些补品,一会叫人送进门。”
阿坤站在二楼小客厅门口:“李先生费心了,您请。”
外面落着雨,李飞光从不怕冷,穿着有些单薄,黑色高领针织衫,休闲西装,一双乐福鞋,像闯入仙境的巨人,空气都被扰动。
他总带着难以抗拒的气势,放到哪里都是引人注目的。
沈悬坐在长沙发里,身边是土耳其蓝的靠枕,摆放的整整齐齐,像只坐在窝里端庄孔雀。
他看人时很宁静,平白无故就觉得舒服,虽然大病初愈,脸上血色不足,唇色都是淡的,但就是有一股运筹帷幄的大气。
这是他们认识的第二个新年,也有牵绊,也有不快,相对无言,感慨万千。
李飞光的眼神从未如此虔诚过,只要看一眼,就心满意足。
他这一生,是海啸里的船,绝地求生,在汪洋里一路漂泊。
直到遇见沈悬,如锚定入海,稳稳的、牢牢地拴住了他。
哪里都去不了,哪里也不想去……
“过来坐吧。”沈悬向旁边让让,在不长的沙发上,让出一块地方。
客厅不大,单人沙发体量单薄,委屈李飞光的体格。
他无意识的一个动作,让李飞光喜出望外,挑了个合适的距离,坐在他身边。
“正好想找你。”沈悬手指摁着茶几上的协议,滑到他面前。
李飞光有些意外,又有些失落,坐近点,不过是沈悬想让他看文件。
他心烦意乱地看着协议,是懒鱼港部分股权的转让协议,价格十分诱人。
“什么意思?”李飞光眉头紧蹙,能夹死苍蝇。
拼了半条命打下的江山,说送就送?
“你别多想。”沈悬喝口水,“只是不想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我有预感,下一步监管会对收购股权过于集中进行干预,未雨绸缪,借你这个现成的篮子用用。”
李飞光理解,沈家和蒋家在懒鱼港打得头破血流,又是工人闹事,又是刑事案件,已经引起各方面关注。
“可这价格……也太低了。”他沉吟。
沈悬低头轻笑:“买卖嘛,讲个长久,不图一时。”
如今房地产已日薄西山,李飞光正值转型关键,资金链捉襟见肘,有了这笔与沈家相连的资产,也算是增信了,是绝对的好事。
李飞光就听不得,他与自己一口一个买卖:“在你眼里,我就是个财迷?”
他口气有点郁闷,却也不是真的生气,甚至服气的成分更大。
他是了解沈悬,讲着买卖,说着生意,对自己人给予的全是情谊,润物细无声。
也正是如此,李飞光更加不愿放手。
“财迷怎么了,我也是财迷。”沈悬被他那么大块头,还使性子逗乐,“这年头,财迷总比乱迷好,正经儿赚钱的都是本事。”
窗外有颗铁冬青,长相稚嫩,树冠堪堪爬在窗台边,细密雨线,将它打得瑟缩发抖。
李飞光的眼神,无端被它吸引,天空乌云散了点,挣扎出几缕光,照着铁冬青,也照着沈悬。
“沈悬……”他望着窗外,话语在唇边辗转,“你做什么买卖都行,跟谁做生意都没关系,只要、只要不跟蒋家有牵连。”
沈悬的眼神瞧着有点孤单,看着他没说话。
李飞光耳目四通八达,港城蒋家,自蒋耀回归,就是风云诡谲,现在蒋天馈跑了,更是将矛盾推向高//潮,任谁搅合进去,都得掉层皮。
“蒋家乱了,蒋天馈跑了,没人知道阿耀在里面扮演什么角色。”他突然想抽烟,来回搓着手指,“你不要牵扯进去,好吗?”
沈悬望着玻璃上的水珠儿:“你别把我想的太善良了,牵扯谈不上,故意使绊子或许吧。”
“你明白的,是为什么了,你只是不想承认。”李飞光手撑在膝盖上,躬身追讨他的视线。
他的手伸出去,也只是拍了拍沙发边:“家族争斗,从来都是你死我活,他要蒋家,就应该舍弃你,绝对不牵连到你,贪心是不会有好结果。”
“李先生,选择权从来不在他手里,而是我。”沈悬抬头,眼神里没有不悦,只有坚定。
一种轻微的恼火,从四肢百骸涌来,气势汹汹地憋在胸口。
李飞光没说话,沉默地等着怒气消散。
他们都在为所爱赴汤蹈火,舍不得责怪对方。
“好,挺好的,你……想清楚就行。”他站起身,高高的,像一头沮丧的熊,“时间不早,我该走了。”
沈悬随着站起来:“我送送你。”
“欸,行。”李飞光是被追的熊,跑不快,又不敢回头,只能闷头往外走。
他们沉默走过走廊,走下台阶,走到门口。
阿坤帮忙拉开门,被李飞光回身合上:“留步吧,外面下雨呢,别吹风。”
说罢,他咬牙转身去开门。
“李飞光,”沈悬叫住他,“谢谢你。”
李飞光黏在黄铜把手上的指尖抖了抖,缓缓转身,自内兜掏出个红包:“新年快乐。”
红包很单薄,里面肯定是支票。
每次早就准备好的彩头,每次总遇不欢而散。
“给我的?”沈悬意外,却也透着高兴。
李飞光耸肩:“我比你大,拿着吧。除夕晚上压枕头底下,去去晦气。”
“那我不客气了。”沈悬收好。
他穿着居家服,兜有点小,又不舍得折叠,就这么露着一头落金的红,还挺喜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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