炮灰,但是开始发疯
又说:“对不起。”
阮榛已经回到沙发上,坐下了,手里依然是那只红笔。
午后阳光正好,山里的空气清新怡人,又带着种冷冽的落叶味儿,不难闻,令人有种莫名的安心感。
可宋书灵眸光低垂,喉间凝涩。
一直到他离开这所学校,阮榛始终没有抬头,也始终没有看他一眼。
-
“轰隆隆——”
宋书灵僵硬地坐在三轮车的翻斗里,两条大长腿无处安放,拘谨地并拢着,两手紧紧地抓着栏杆,以防前面突然出现陡坡,自己被甩下去。
黄洋拧着车把,时不时地回头:“咋样,能成不?”
“可以。”
宋书灵沉默了会,开口:“谢谢。”
“没事,”黄洋乐呵呵的模样,“正好我也顺路……对了,我想知道你昨天怎么上来的啊?才下过雨,我看你鞋上也没啥泥点子啊?”
怎么上来的。
宋书灵一步步亲自爬上来的!
没有泥点子是因为,他在见到阮榛前,特意用纸巾给所有的脏污全部擦拭了一遍,宋书灵没那么狼狈过,所幸路边的杂草众多,他就借着草叶上积攒的雨水,小心翼翼地整理仪容。
想要给阮榛留下好印象嘛。
结果,居然在晚上干出了那种事。
宋书灵无言地叹了口气。
记忆如潮水般奔涌而言,争先恐后地在脑海里浮现。
他给人家按床上了。
亲嘴了。
还强行抱着睡了一夜。
“……你好?”
宋书灵猛然一惊,发觉三轮车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一个椭圆的草帽出现在自己面前。
黄洋担忧地看着他:“日头大,你戴上这个遮阳吧?”
真不愧是城里人,皮肤比较细嫩,这秋天的晌午都能给脸晒红。
宋书灵没好意思拒绝,接过了,又说了个谢谢。
直接给帽檐往下压,遮住大半张的脸。
“没事,”黄洋重新启动三轮车,“这里的紫外线还是挺强的,阮老师他们刚来的时候,也是有些受不了,晒得都要蜕一层皮。”
周围的田垄刚被犁耙翻过,像是被按下暂停键的波浪一般,偶有几只蚂蚱蹦出草丛,倏然间又消失在土里。
宋书灵试探着问:“……阮榛,他在这里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呀,”
黄洋想了想:“刚开始怕这几个年轻人吃不惯苦,毕竟不像在你们大城市,没想到适应得不错,孩子们也喜欢他。”
这会儿道路变得平坦,风吹得路边草木猎猎作响,宋书灵沉默着,没有再继续问。
到了目的地,他把草帽还给人家,黄洋还赞叹地点点头。
“瞧见没,戴个帽子就是好吧,这会儿脸也不红了!”
说着,他就给帽子往车筐里放好,拿了个东西压着,准备离开。
几乎安静了一路的男人,突然开口。
“村长,”
对方站在自己面前,扬起嘴角:“冒昧问一下,您结婚了吗?”
黄洋不假思索:“结了啊,我就是为了媳妇才留下的。”
宋书灵微微颔首:“明白了,谢谢。”
但是黄洋没有离开。
他鼻梁上横着一道狰狞的疤痕,贯穿了整个脸颊,时间的流逝使得痕迹发白、淡化,但依然带着种隐约的可怖。
可村民都喜欢他,孩子们也不怕他。
因为黄洋的眼神,一点也不凶,就像一座古老的山,远远看上去遥不可攀,但实际走进了才发觉,漫山遍野的全是小溪流水,是张开怀抱哺育生灵的家园。
他就用那种眼神,看向宋书灵:“你呀,莫着急,阮老师心里有事。”
别的话就不用说了,彼此都能明白。
宋书灵低低地笑了下,很温和。
“没关系,我有的是耐心。”
-
阮榛的耐心快要告罄了。
临近期末,还有一大堆的知识点没有讲完,孩子们惦记着腊肉和鞭炮,以及在雪地里撒丫子疯跑的快乐。
已经下了好几场的雪。
电线杆和信号塔被厚雪压塌,影响了网络信号,阮榛提出过好几次,让张老头和黄狗先回家,这里太冷了,按理说,坝底这么气候宜人的地方,不应该下雪的。
可偏偏就是下了。
暖风扇二十四小时开着,张老头还在屋里点了炉子,和村医一块儿煨着黄酒,说不碍事,等湖里结冰了,他们打算凿个洞钓鱼去。
“这叫孤舟蓑笠翁,独钓……啥来着?”
那看似不太靠谱的赤脚大夫红着脸:“寒江雪!”
火星子噼里啪啦地蹦跶,阮榛怕空气不流通,再三叮嘱,不放心,又拍着黄狗的头说,你要记得看好爷爷。
黄狗就摇摇尾巴。
阮榛也问过黄洋村长,说为什么今年这么冷呢,居然连着下大雪——
“不知道啊,”
黄洋挠了挠脑袋:“我来坝底十多年了,别说是大雪,冬天的时候连个雪粒子都没见过。”
唯一高兴的,可能就是教室里的孩子。
他们不怕冷,冻得厉害的话抓一把雪,使劲儿在掌心里搓搓,就仿佛握住团火一般,各个耳朵上都带了耳护,脖子上缠着自家织的围巾。
快放寒假了,几个老师商量了下,还是决定过年的时候回去。
除了阮榛。
对于他而言,只要能和张老头黄狗在一起,那么在哪儿就是过年,反正过年期间学校也要安排人值班,那么正好,阮榛自告奋勇,一口气包揽了从腊月二十三到正月十五的班。
连黄洋村长都不好意思了。
“没事,”阮榛笑呵呵的,“爷爷他们出去钓鱼,我就在屋里烤橘子吃,等他们回来了再一块儿打牌。”
黄洋点头:“成,要是断电的话别慌,一定要抓紧时间上报,晚上烧煤的时候千万要给窗户留缝。”
张老头也老老实实地听着,说了个好。
临近年关的时候,缠缠绵绵的大雪终于停了。
期末考试结束,老师们批改完卷子,趁着放晴,打算一块儿包了车去镇上,倒一趟车就能买张票回家。
其实八百多公里的距离也不算特别远,就是道路崎岖,实在难走。
“你自己待着,不着急啊?”
临行前,阮榛正跟同伴一间间检查教室,看有没有关窗关灯,以及是否存在遗留物品,小崽子们心早都飞了,给东西收拾得那叫一个麻溜。
可也真被阮榛发现了个好玩的。
桌兜下面压着张纸条,阮榛随手捡起来,一边打开一边答道:“还好啊,也就二十天左右……哎?”
歪歪扭扭的几个字。
“我最喜欢你了!”
字写得很大,最后那个感叹号还划破了纸张,充分表达了当时的激动之情。
阮榛笑笑,给塞兜里了。
占完最后一班岗,同伴们纷纷离开,下午的时候学校空了,张老头待着黄狗去村医家玩了,阮榛百无聊赖地回屋,准备打个盹。
虽说不下雪了,还是有些冷。
阮榛最怕冷。
电暖扇发出橘色的光,照得身上暖洋洋的,阮榛躺在床上玩手机,打算再看会儿新闻,就舒舒服服地睡个午觉。
这世外桃源一般的坝底,某种程度上,真的让他和很多事隔绝开来。
以至于要从新闻报道上,窥得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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