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可能拒绝一个竹马
“带你儿子一起滚。”
-
里边人一进去就进去了一个多小时,叶朝曲着腿,不住往行政楼办公室看。
他仰着头,看样子试图把三楼某个玻璃盯出一个洞。
他等得直瞌睡,还时不时扭头问陆星乔:“你说里面干什么呢?”
陆星乔勾着书包,视线淡淡放在绿化带前边长长的紫藤花廊上,听到声音转过头,又淡淡撇开。
他推了推叶朝凑的过分近,几乎压在他手臂上的头,掀开眼皮,吐出一个在他口中说出来,显得尤为匪夷所思的词语。
他说:“扯淡。”
叶朝:“?”
男生愣了愣,谨慎的迟疑两秒,还是扭头问:“你被附身了?”
陆星乔淡淡瞥他一眼。
叶朝一下就不好奇了,若无其事拽了下地上的草叶子。
想了想,忽然道:“也对,粗糙但精准,老叶这人最会扯淡。”
“……”
“你俩说我什么呢?”解决完问题,叶清远从行政楼出来,身后跟着鼻青脸肿的方波,面如土色的黄子华,以及两个脸色难看的女人。
一堆校领导跟在后边出来。
叶朝抬头往人群里看了看,愣了愣,敏感的发现了不对。
他起身,朝飞鹰过去,凑近了,低声问:“主任,您真大人有大量,宰相肚子里能撑船,您今天没叫其他人来?”
没想到事情闹这么大,也没想到这小子背景居然还挺深,在人群里都插不上话的飞鹰:“……”
他看着叶朝,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滚一边去。”
男生闻言,哦了一声,若无其事的往后滚,手指揣兜里,一直滚蛋到陆星乔身边,被人瞥了一眼。
昨天说的严重,真涉及到了家长,没想到飞鹰其实还是留了情面,没给他们几个都刮一顿。
叶朝挑了挑眉,胳膊不自觉往身边人身上拐。
陆星乔抬手把他乱动的胳膊拉开。
“解决了,我今天走,下午的飞机。”叶清远目送走了其他人,走过来,他低头,桃花眼压出薄薄的褶皱。
叶朝看着他,手指微微蜷了蜷,才淡淡道:“哦。”
叶清远笑了下,抬手拍他的头,顿了下,又说,“不过给你俩请了半天假,要不咱仨今天出去玩?”
见人点头,他开着车,带兄弟俩中心街溜了一圈,又看了看商圈。
到最后,叶清远在车上看着人流,想了想,还是道:“来都来了。”
他驱车到了市博物馆。
到了后,没先进去,而是打了个电话,确认什么之后,带着两个小的,去了一边的小区。
市博旁有很小一块居民区,小区里绿化很好,草木葳蕤,虫鸣阵阵,有高高低低的树,长势极好,在夏日的浓荫里日渐茂密。
这一片大多住的是工作人员和家属,还有一些退休的老教授。
叶清远带着两个小孩进去,想了想,钻进小区藏书室里,一抬头,果然见了带着老花镜读报纸的老头。
老头对着阳光,正眯眼看字。
他姓唐,名字诗情画意,叫行舟,年轻时也是个风靡校园的男神。
就是脾气太差,又臭又硬,这么些年,除了师娘,没几个人受得了。
叶清远看着他,唇角微不可查一勾。
他这些年没怎么回来,老头落座南川,也没来得及看看。
偏偏当年在青大任教时,这老头是自己导师,师徒俩虽一样倔,一言不合还吵架,感情却越吵越深,是一段难得的师徒缘分。
后来跟李琅离开后,叶清远见他的次数也少了。
老头如今也七八十了,老花镜根本取不下来,他还爱看报,每次都挑阳光好的地方,读的慢慢的,几张纸能看一早上。
藏书室很大,叶清远也不见外,笑眯眯在他身边坐下,往后一靠,吊儿郎当翘起脚,挥挥手示意两个小的随意。
对面刚坐下,长腿上啪的一声,敲上一卷报纸,老头扭头,板着脸教训:“坐没坐相。”
对面两个小的诧异的看过来,叶清远也不害臊,抬手整整衣领。
他抬头看一脸凶相的老头,一脸无奈:“你多大年纪了,不修身养性,还这么凶?小的看着呢。”
“小的?”唐教授坐直,低头调了调眼镜。
“嗯。”叶清远伸手给他指。
他抬头,对面两个少年人同时看过来,十七八岁的年纪,一个眼眸清亮,透的像湖,一个面容沉静,冷得像冰。
两人并肩坐着,少年气息扑面而来,像湖面上徐徐吹来的春风。
老头快八十了,头发雪白,衣衫洁净,鼻梁上考究的架着副眼镜。
叶清远坐在一边,边倒水边提醒:“一个我的,一个宋岚他们家的。”
老头点了点头,眼神温和。
他看向窗外,猝不及防的,窗外一道温和的白光落下。
白光垂在外面的窗玻璃上,又透过薄薄的玻璃,穿进了记忆深处。
他笑了笑,突然想起来二十多岁,脾气不好的小徒弟。
眉眼冷锐,性格糟糕,有时和看着温文,同样脾气差的李琅吵成一片。
都是那样风风火火的年纪,热热烈烈的人,打定了主意一辈子不会要小孩的。
却在突然有一天,着急忙慌奔了回来,惊慌失措朝大人求助。
李琅眼镜没了半片,脸上满是惊慌,做实验时细致不已的手指,竟有些微微发颤:“老师,师娘,他怎么一直哭啊。”
他怀里小心翼翼抱着一个小孩,吃奶的年纪,眼皮都哭红了。
他身后,叶清远几乎是一头扑了进来,磕磕巴巴,下巴上全是奶粉,身上皱巴巴一泡尿,也是满脸不知所措:“这是饿还是不饿啊。”
老头正在屋里作画,闻言嗤笑一声,转头却板了脸,故作轻松的朝屋里喊:“咳……萍姐,来帮他们……这俩不争气的看看。”
妻子边放下围裙边没好气的从厨房出来,路过时还狠狠踩了他一脚:“装?”
老头面色佁然不动。
小区里湖面上徐徐吹过一道风,吹皱了湖面,柳绿花红。
老头推了推眼镜,唇边竟是难得带了点温柔。
小徒弟是他最后一个弟子,他和妻子那些年是真把他自己孩子疼的。
当年叶家不同意他们,夫妻俩也没少护着,跟人理论。
没想到尘埃落定,才安稳了没几年,一个人就没了。
提起来都是伤心。
老头沉默一会,又宝贝似的抬眼,看对面的俩小孩。
顿了下,他咳嗽一声,拿着报纸,慢慢问:“中午,留下吃饭?”
年轻时雷厉风行的老头,动作缓慢许多,有些精神不济的抬了抬眼皮。
他这几年身体不好,偏偏性子倔,不让人碰。
叶清远虽人不在,却把一切给他安排妥了,知道他该静养为主,便不想多打扰他。
他站起来笑了笑:“不了,有事儿,就来看看您,平时……”
他笑了笑:“您好好的。”
见人点头,他招了招手,两个小的点点头,轻手轻脚,自觉起身。
“刚刚那是你爹我的老师。”走出门,叶清远看了眼远处湛蓝的天幕,笑了笑,转头对叶朝说。
他又看向陆星乔,“也是你爸爸名义上的师公。”
“平时没事也不用多打扰。”见两人点头,他想了想,“主要老头这两年身体不好,要是有心,逢年过节来稍微坐一会就行。”
他笑笑,见两人神色郑重,又抬手,拍拍叶朝的肩膀,想了想说:“去博物馆看看?”
博物馆就在居民楼旁边几百米,步行就能到。
市博没省博那么大,人却不少,顺着人流,大概三十几分钟能进去。
上午八九点的太阳高悬,净而明亮,从外面看,高高的透明墙从上往下,仿佛能看到时间倒流下的,历史与尘土粼粼的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