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务又失败了 下
陈子轻后知后觉,自己的灵魂是真实的样子。他心惊肉跳冷汗连连。
我的妈呀,我怎么现在才意识到这点……
“咳,我,今休,我就是,”陈子轻瞥着自动走开的和尚吞吞吐吐,他解释不了,又觉得周今休是明知故问,索性就说,“是我。”
周今休眼神深不见底。
我认识你了。
我们初次见面,我却有种久违的感觉,灵魂都在亢奋地发出嗡鸣,多荒唐奇妙。
你能被和尚的术法招出来,说明你和我想象的相差不大,甚至有重叠吻合点,比如你的眼睛,和我想的一样清亮。
好半晌,周今休缓慢道:“原来你长这样。”
陈子轻阻止周今休往下说,生硬道:“别的我们可以慢慢说,得快点找到严隙,是他布的阵。我担心他有被灭口的风险,他没了,阵破不了,我就回不去了。”
他试图拿到主动权的样子既心酸又努力。
“应该有两个阵,一个在老宅,一个在秋水湖,还是要找严隙。”陈子轻撇去不言而喻的部分,自顾自地说。
周今休凝视碗中人脸,任由他暂握主动权,等他说完才开口。
“你作为一个孤魂野鬼,不能进别的躯体?”
陈子轻欲言又止。
周今休不易察觉地将他的五官刻入脑海深处:“只能是庄惘云的躯体?”
陈子轻心说,是啦。
周今休眯眼:“舍不得庄七爷的财富和权势?”
陈子轻摇头。
“是吗。”周今休说,“那就是,”他慢笑一声,轻悠悠道,“有目的,有任务?”
陈子轻:“……别问了。”
“好,我不问。我动用手上资源,想办法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严隙,做你传话的媒介送你回到庄惘云的身体里,”周今休目光灼人,“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怎么样,这笔买卖,你做不做。”
陈子轻顿了顿:“那我随便说个名字,你也不知道真假。”
周今休笑起来:“是啊,你看,你轻易就能骗到我。”
他把手伸进混着淡淡血腥的水里,仿佛进入水中魂魄的身体里,深放片刻才直起身,将那只湿淋淋的手擦在脸上抹在唇边,任由水珠随着他带笑的眉眼滚落。
“所以,稳赚不赔的买卖,做吗。”
第284章 我发癫了
陈子轻记不清自己在几个任务世界透露过名字,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他每次被问起这个问题,都是说的真名,从没撒谎敷衍,甚至都没动过那样的念头。
此次也是一样。
陈子轻告诉周今休,他叫轻轻,很轻的轻。
周今休并未就此罢休,而是继续问他的姓,问他的全名,看似有商有量,实则强势偏执,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姓陈,耳东陈。
陈轻轻?
不是。是陈子轻。
周今休在这件事上格外严苛,紧跟着就问他名字里的第二个字是哪个字,在他说出来后陷入沉思。
一个陌生的名字在年轻人的脑海组成,他不知在想什么,长久地一动不动,让人难以揣摩。
陈子轻一颗心提上来:“你别拿我的名字去查人口找我的家庭背景。”
周今休首次对他露出幼稚的坏笑:“我偏要查,你能拿我怎样。”
陈子轻:“……”那你是成心跟我过不去?
周今休朝着碗里的水面吹了吹,根本就查不到是吗,他固执地去调查,只会在死胡同里消耗时间和精力,倒不如在大好时光做些别的。
就像有些问题,其实没那么重要,完全可以剪掉。它们的存在,弊大于利,会遮挡他的视线,影响他的关注力。
“陈子轻。”周今休缓慢的,生疏地唤出这个名字,好似一道电流瞬息间走遍全身,心脏犹如被人轻轻用指甲刮蹭了一下。
记不清是多久没被人这么叫过了,陈子轻怔在了原地,过了好一会,他才体会到姗姗来迟的动容,不禁泪流满面。
好在他的魂影是在水里,眼泪和水融在一起,周今休看不见,不知道。
“轻轻。”周今休转而又唤了声,不再是连名带姓,而是亲昵的小名。
陈子轻不自觉地回应:“诶。”
“你抢来的身体才用了四个多月,就被人抢走了。”周今休说,“怎么这么蠢。”
陈子轻眉心一拧,他不高兴地就要说话,却听把手伸进水里,沿着他脸部轮廓线条划动的人说了一句。
“我更蠢。”
周今休抬起右手假肢,漫不经心地抚着领带上的银色蝶翅领带夹,眼色幽深:“你一直在我身边,我现在才知道。”
陈子轻默认了他的前半句。
周今休刚才不过是半试探,此时他得到了答案,胸膛阵阵发烫:“所以是不是,你昨晚一被迫离开庄惘云的身体,就去了我的房间?”
水里的魂在他指尖点点头,他散漫道:“怎么不去找庄矣,那位的房间比我的更接近楼梯口,离你近一点。”
陈子轻嘀咕:“又不是由距离决定的。”
周今休再次贴近水面,带着强大迫人的气场:“那是由什么决定?”
陈子轻答非所问:“香快烧完了。”
周今休的气息喷洒在水上,激起淡淡涟漪,他笑着说:“烧完就烧完,不是还有吗,香都烧没了,就把我点着了烧,我这具身体够烧的。”
陈子轻哑口无言,神经病发作了是吧!
周今休偏开头,视线扫视四周,他感应不到那魂魄的位置,心下浮躁难耐地深呼吸,重新将目光放回碗中:“我每次上厕所的时候,你也在旁边?”
“没啦。”陈子轻说,“我没那喜好。”
周今休苍白的面容浮起笑意:“那我睡觉的时候,你做什么?”
“和我一起睡?”他皱眉,“我是你什么人,你演庄惘云演得分不清什么是现实了?以我们朋友不是朋友,亲戚不是亲戚,上下属不是上下属,床伴情人也都不沾边的关系,我们同床共枕,这合适吗。”
年轻人经历过较大的起伏后躁动难耐,他不合时宜不管不顾,明里暗里的索要身份。
陈子轻一副迷惑样子。
周今休整个心房都被失而复得的情绪淹没,他面对水中这只魂的装傻充愣,好笑占据大头,余下欲求不满的负面情绪不值一提。
原以为庄惘云那副皮囊里的魂是意外闯进去的,看来是有意为之,他的这趟旅程终点未知,相随的风景有不少。
勾搭这个勾搭那个。
算了。
现在,此时此刻,这一秒,这一瞬间,知道他还在这个世界,和他说话的人是我,这就够了。
另外三个都没份,没资格跟我相提并论,我独享他。
除了我,没人知道他姓陈,小名叫轻轻。
轻轻,多鲜嫩的两个字,仿佛是听者心尖上缺失的那块肉。
这是我作为唯一的,仅有的,独一无一的替身,该有的福报和奖励,不是吗。
周今休昨晚坠入的暗夜结束,他回到光下,额头的撞伤都不疼了,一晚没睡带来的神经衰弱和暴戾阴暗也只剩痕迹。
披着庄惘云皮做他上司的魂魄真实相貌在他眼皮底下啊,眉眼五官柔柔软软的没有棱角,却又充满坚韧。
是个温暖的人。
——就像是生长在角落里的一棵小草,向阳而生。
陈子轻见周今休一直看他,忍不住说:“我比不上庄惘云好看。”
周今休:“不见得。”
陈子轻:“哪里不见得?”
周今休:“哪里都不见得。”
听这话的魂影有点不好意思了,他映在水中的脸扭到一边。
周今休的肺腑一下下牵动,整片后背发麻,他忽然失笑,笑着笑着,颀长的身体颤抖起来。
有些东西,只有失去了,才能显露它的珍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