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重生]
“师兄!”
云尧轻声说:“师弟,你放过我吧。”
云舟神情狠狠一抖。
“我不过是想借照水城之力助我突破渡劫,没有真的打算和什么人结为道侣。师兄若是不高兴,我回绝了便是。”
说完,他自己都惊了一下。
他知道自己或许是喜欢师兄的,可他眼中,修为进境永远是最重要的。他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为了哄云尧,说出这样的话。
可云尧只是重复着:“师弟,你放过我吧。”
云舟怒道:“我都这般退让了,你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这问题问得可真好。
云尧哂笑——他从一开始就没有高兴过。
他平静地说:“师弟,动怒于修行不佳,此话我从前便日日与你说。”
“是师兄惹我生气的。师兄休想摆脱我,这炉鼎印是上古秘法,没有解法,唯有师兄修为超过我才可化解,否则的话,师兄至死也无法摆脱我的烙印。”
“真是可惜了,师兄伤了根骨,怕是此生都追不上我的修为了。”
他说着,又抓起云尧的手,掀开他的袖子,看着他亲手落下的印记。
山风吹过云尧没有手袖遮挡的手腕,带来丝丝凉意,连云舟触碰到他的指尖都让他觉得无比冰凉。
他寂寂许久,才说:“我想出去走走。”
“……嗯?”
“我刚才听你说,你要送镜妖去落月封入苍古塔。我修养了大半年,想出去看看了,师弟一同带我去散散心吧。”
“师兄怎么突然想……”
“这点小事也不行吗?”
云舟见他神色怆然,顿了顿,说:“好,师兄想一起那便一起,正好我带师兄一同去照水城拜访,回绝道侣一事——这样师兄可满意?”
云尧笑了。
他是笑云舟这话说的如同恩赐一般,也是笑自己快要得偿所愿。
修真界的几日如眨眼一般快,云尧残魂的记忆当中,一晃眼,他便踏上了出行的马车,同云舟一起来到了照水城城主府门前。
云舟先行下来,伸手扶着云尧。
云尧突然问他:“师弟,那镜妖现在在哪呢?”
“被封在灵囊里,怎么了?”
“可否给我看看?我不想进城主府,你进去吧,我在外面等着你,正好无聊,你把它给我看看——它先前重伤我,也让我报仇一下不是?”
“师兄什么时候也开始记仇了?”
云尧心想:原来在云舟心里,我就是这般永远不会记仇。
他只是说:“师弟不愿给我?”
云舟这几日都颇为哄着云尧,思虑了片刻,将那封锁着镜妖和大量浊气的灵囊递给他,说:“里面还有大量浊气,师兄小心些。”
云尧笑得眯了眼睛:“好。”
云舟乍然呆了呆。
他有多久没有看到师兄笑了?
隐约之中,他似是突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不肯放过云尧。
只是他明白过来的时机太过荒谬,他甚至没有反应过来自己明白了什么。
他说:“师兄笑起来很好看,日后该多笑笑——我不会惹你生气了。”
云尧这时候不知为何变得很乖:“好。”
云舟转身,跟着城主府的修士往里走。
云尧站在门口,突然对他说:“师弟,动怒于修行不佳,你这脾气,往后……还是改一改吧。”
这话没头没尾,云舟摸不着头脑,便点了点头,这才走进城主府。
安无雪看着云尧手中那封锁着浊气的灵囊,想到照水城的天水祭,已经完全明白了。
他有些看不下去了。
他闭着眼,不知过了多久,听见城主府门前的修士突然大喊:“浊气……魔物!!他入魔了!!!来人啊!!!!”
安无雪睁眼看到的第一幕,正是云舟从城主府走出来的那一刻。
云舟看着他的师兄站在门前宽敞的道上,站在正中央,侧过头来看着他。
师兄手中拿着那封着镜妖的灵囊。
镜妖仍旧锁在灵囊中,灵囊内的浊气却全都散了出来。
照水城没有被浊气侵扰。
因为这些浊气全都进了云尧体内。
云尧淡淡地笑着,看着自己手上的炉鼎印骤然消失了——他在大量浊气的助益之下突破了渡劫期。
他的修为超过云舟,炉鼎印自然化解了。
修浊入魔者,没有瓶颈,无需根骨,仅凭吸收浊气便可进境。
这是两界所有人都知道的捷径。
也是一条回不了头的死路。
周围乱作一团,惊叫声不断。
云舟逆着人流,跌跌撞撞走到他师兄面前,嗓音颤颤:“……师兄?”
“你说我至死无法摆脱你的烙印——师弟,你错了。”
云舟手都在抖。
照水城已经见到了云尧入魔,木已成舟,他只想着赶紧带着师兄跑。
他要上前把云尧带走,云尧却仅仅只是手袖一挥,将那装着镜妖的灵囊扔给他,把他推至远处。
正值此刻,照水城中心。
沉寂了近千年的照水剑发出一声嗡鸣。
那是四海万剑阵的一角。
千年前,安无雪尚在巅峰之时,亲手在此画下阵纹,合当年陨落的无数仙修之灵剑为冢,又有楼水鸣自刎倾注毕生灵力为基,方才成了这么个替代天柱涤荡浊气的剑阵。
此阵察觉到了魔修。
处于记忆中的安无雪叹了口气。
谢折风却抬头看着那柄安无雪亲手插下的巨剑,神色怔然,不知在看剑,还是在透过照水剑看谁。
浊气汹涌。
照水剑直入云霄,顶天立地,剑身倒映着遥遥远方的东沧海。
一道剑光自巨剑而出,划破苍穹,割碎疾风。
云舟目眦欲裂。
剑光落下,带着凛然剑气,钉入云尧体内。
“轰——”
第25章
四散的人群纷纷停下,后撤的修士回头大喊:“照水剑!——是照水剑!!”
云舟被照水剑的威压冲开,他的法袍被灵力激荡割得褴褛不堪,面颊被剑光余威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鲜血同泥尘混在一起,他从未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刻。
可他挣扎着爬起,顶着照水剑的威压也要往云尧身边而去。
城主府的修士围来,以为他被魔修所伤。
几个大成期修士一同拽住他:“云舟道友,你师兄入魔了!!”
云舟挣脱不开。
云尧被照水剑光死死地钉着。
他似乎很疼,眉头紧锁。
可他转过头来看见云舟,竟是笑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落月峰来人了——渡劫期魔修出现在照水城,落月峰自不可能坐视不理。
领头的正好是玄方。
玄方面色沉沉,利落地收了笼罩在云尧身上的照水剑光,印刻着封魔符文的锁链爬上云尧手脚。
“把他带去苍古塔。”玄方说。
云尧从始至终没有开口。
云舟被好几个大成期的修士拉着,他伸着手,怎么也够不着被落月峰弟子带走的云尧。
“……师兄。”
云舟明明在张口,却仿佛一瞬间力竭到发不出声音。
可安无雪却听到了这一句“师兄”。
不是云舟说的。
是他身边的人。
他转头望去,发现谢折风并没有看着云尧回忆里的画面,仍然在眺望着照水剑的方向。
云尧回忆中的照水剑并不清晰,模糊得如同水中倒影,谢折风却眸光黯淡地看着。
方才那一句“师兄”,还有眼下这般望着照水剑……
他又想到我了?
安无雪心底一片死寂。
想念——这个词对于已经死在千年前的“安无雪”而言,又有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