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地捡来的媳妇
“我从小长大的地方不像桃叶村这么美好。邻里间总是争吵不断,亲戚互相算攀比计,哪怕是一根绣花针也能引来矛盾,民风也不淳朴。”
村子不大,家家户户几乎都沾亲带故,算来算去祖上全是一家人,他们子孙后代也几乎只跟本村通婚。乔溪最看不惯的就是他们愚昧无知,又特别重难轻女,村里女孩的结局也大多都不好。
要么被迫嫁给本村的大龄青年,要么去外村给自己的兄弟换亲。
因为彼此血脉关系亲近,所以乔溪这个捡回来的孩子成了村里最不受待见的存在。虽然爷爷早年当过村小学的老师,大家还算给他面子,没有当面苛待,可是背地里的闲话一刻也没断过。
“有也是一年夏天,四叔家里丢了五块钱。恰好那天我放学割猪草路过他家门口,他就一口咬定是我偷得,问也不问,直接带人去我家。”
“我一直说不是我拿得,但是没有人信。”
乔溪说到这里,忍不住流下一行泪,竭力平息当初的不堪记忆。
“四叔不相信。他把我上衣扒了,用捆野猪的粗麻绳把我捆在树上,拿着一根长长地柳条枝,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抽我。”
“他骂我是外头来的小野|种,跟村里人不是一条心,又没有爹妈管教,学得偷鸡摸狗勾当,要替我爷爷教训我……”
沈夷光就算没有亲眼见过,然而光听描述就觉得心疼不已。他只恨自己当年没有在场,否则那些混账东西,一个也不放过!
他轻拍乔溪后背,不住劝道:“咱们不聊这些,你莫再想这些伤心事,仔细身体。”
乔溪摇头,继续揭自己的伤疤:“后来我爷爷从外面回来,发疯了似的,举着铁锹把四叔他们赶了出去,抖着手把我从树上放下来,抱着我哭到后半夜。”
“再后来他走哪都带着我,也再没跟四叔说过一句话。”
乔溪哽咽道:“后来四叔家里又丢钱,他去报警最后查出来,是他自己上初中的儿子偷钱去镇上网吧包夜,以前那些钱也是他干的。”
“他们明明知道我没有偷钱,可是四叔却一次也没有跟我道歉。”
那时乔溪才九岁,就跟现在的岑儿差不多大。但那件事对他天真幼小的心灵造成毁灭性的打击,留下了永不能消褪的伤痕。
他终于明白,村里人为什么总用那种冷漠又轻蔑的眼神看他。
钱是不是他偷的,根本不重要。
“从那以后我拼了命的读书,发誓要走出大山,永远不回去。”
乔溪一直以来压抑在心里的话,借由今夜的坦白如数倾出:“我以为只要够努力,我和爷爷一定能过上好生活。”
“我一边在学校读书,一边打四份工。每天忙得睡觉的时间都不够,上厕所都得掐准时间。”
“不管是宿舍例行聚餐,还是班级组织娱乐活动,我一次都没参加过。”
“食堂只吃最便宜的套餐,二手的几百块手机用了快四年,穿得衣服也没有一件超过二十块……”
“为了节省来回两千多的路费,我甚至三年都没回家。”
乔溪不明白:“就在我以为,我和爷爷很快就能团聚,过上好日子的时候……”
“爷爷去世了。”
“我都没见他最后一面。”
这是乔溪心里最隐秘,最深刻的伤痛。
他从学校请假回去办丧事,村里人闲言碎语的指责没有伤害到他,唯独那句“没心肝的白眼狼”深深烙进了他的心里。
哪怕穿越后在这里生活了一年多,乔溪仍然时不时陷入自我怀疑。
“我怕爷爷也怪我。因为他一次也……没有来梦里看过我。”
无论乔溪在外表现得有多坚强,实际上他也不过是个普通人。一样要经历人生至暗的时刻,于深夜一次次的情绪崩溃中孤独的捡回自己灵魂的碎片,天亮以后又马上恢复正常,出门继续当个正常人。
“不会的!”沈夷光将他轻轻翻过身,抬手擦掉他的眼泪,柔声说:“你爷爷待你珍重,他必定明白你的苦心。”
“不来梦里见你……也许……”沈将军此刻无比痛恨自己的嘴拙,胡乱言语:“也许他不小心在奈何桥迷路了?”
乔溪泪眼朦胧,忽然“噗嗤”一笑:“谁会在那里迷路啊?”
“而且过了奈何桥,他不就投胎去了?”
沈夷光义正言辞点头:“不错。他就是投胎去了。”
“我听说,那些心地仁善之人在地府都是有优待的,可以早早安排找人家投胎,不必受十八层烈火烹油的刑罚之苦。”
虽然这种封建迷信根本没有任何科学依据,但乔溪连灵魂穿越都经历了,不再像以前那么坚定的唯物主义,他迷茫的问:“真的吗?”
“当然。”沈夷光凑上去亲他,又说:“以后咱们还要给爷爷重新立个坟,年年清明去祭拜扫墓。我还要再请个得道圣僧,日日诵经祈福,助他早入轮回。”
乔溪感受着眼沈夷光落在眼皮上的一个个轻如羽毛的亲吻,听他说要给爷爷在这个世界也立坟祭拜,眼泪又一次止不住流下。
他知道,对于将祭拜文化看得格外重要的古人来说,这已经是沈夷光能想到的最能宽慰自己的办法。
“有时候……我真的很害怕。”乔溪不再哭了,他轻轻依偎进沈夷光温暖的怀抱,幽幽的说:“来到这里后,我每天都过得很快乐。”
“村里的大家对我很好,没有争吵,也没有算计。虽然他们还以为我是从前的那个人,但我感受到的善意是真实的。”
“后来又遇到你和岑儿,我才真正有了家的感觉。”
“过年过节有人陪伴,高兴不高兴都可以和你们分享,生病也不用一个人扛着……”
乔溪缓缓道:“所以我越来越害怕,这些人都是假的,其实我根本没有穿越。”
“没有桃叶村,也没有你和岑儿。”
“一切不过是我被孤零零的埋在泥石流下,临死前美好的幻想。”
沈夷光皱眉:“别胡说。”
他握住乔溪的手放在自己胸膛上,在他耳边低语:“你仔细听,我有心跳。”
“若你在做梦,那我呢?”
沈夷光无比认真:“我十二岁奔赴战场,七年间曾无数次经历生死,身上留存的每道疤都可以证明,你与我都好好地活着。”
“这也不是什么临死前的幻觉,你就是我此生唯一心动的人。”
乔溪被他一番真切的表白打动。可能人在自我剖析的时候,能够被身边人认真聆听,而后得到尊重和认可,是最幸福的。
乔溪这些年的艰辛不易只肯说给给三郎知晓,他们的心在这一刻前所未有的贴近。
“我之所以回来,是因为我还没有准备好。”乔溪叹息:“我才刚适应桃叶村的生活,刚刚把这里当作家,结果转眼成空。”
“去京城的路那么远,我如果跟你走了,又要被迫重新开始适应陌生的环境。”
乔溪过去执着于去往大城市生活,因为一心想逃离窒息的村寨,带爷爷过好日子。
但现在得他不确定,京城是不是他真正想要的生活。
“我更习惯叫你三郎。”乔溪惆怅的说,“但你偏偏是沈夷光。”
“他们都说你是了不起的大将军,我分不清你们到底是不是一个人。”
沈夷光立刻急了:“怎么不是!?”
“你愿意唤我三郎,那便一直这么叫——而且我也喜欢听你叫我三郎。”
“至于什么大将军,你更不用在意。那就是个官衔而已,名望更是虚的。生不带来,死不带走。”
“你若不愿随我去京城……大不了,我也不去了!”
“从此以后,我与你就在村里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