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柳如常
难道说,我也是他想赢的对象?
还是说,我是他想要赢得的对象?
但在他一动不动看着我的眼睛里,我又读到了些微我想说又不敢说出来的情绪。
不过还没等我深入思考,他便后退一步隔远了与我的距离。
我看到他的脸后知后觉地红了,从脖子往上红,烧得比滚开的水更快。
“好,行。”他单手示意着我,脸已经别开了,“你恢复了就好。”
我倒是没害羞,主要这是如常计划里我第一次看他这样子,蛮新奇的。
等等,如常计划!
我马上抬起脸看向他身后,LED显示屏上的红光像一只红色的眼睛,在我们接吻的几十秒中一眨不眨看着我,却在我重新抬起头时偃旗息鼓。我看到显示屏的光线减弱,仿佛即将入睡,忽闪几次后,彻底闭上了眼。
一切恢复如常。
我没有继续尝试叫醒他,同样的,我也没叫醒我自己,我甚至还在为一场吻沾沾自喜。
操场那边传来了广播体操的音响声,我站正,把刚刚没给来得及给他的回答重新给他。
我说:“头发很好,很适合你,非常适合你。”
我敢肯定这是所有颜色里最适合柳江的,就像是黑色最适合我,不过我穿白色也不难看,就像他留着黑发时也有他可爱的地方。
柳江看我,他脸上的红总算开始往下褪了,看来真诚的赞美是最好的反暧昧利器。
不过我很快发现他并不是因为我的赞美而退烧的,他对我说:“我们得走了。”
我:“啊?”
说着我就回头看,却见到不远处的楼角下多了一帮人,是学生会。
那一伙人整齐划一戴着红袖标,脸上是综合了青春与阳光的单调感,秦博文正在其中,试图和身旁的任何一个人搭上话。
不好!
我这个和他结过梁子的人暂且不说,柳江还顶着一头比假发套都显眼的白头发呢!
过去,我这个学生会的反叛成员容忍了他,这回可以就不一定了。
我转头向柳江喊:“跑!”
说时迟那时快,在学生会们齐刷刷看向这边的前一秒,我俩拔腿跑了出去。虽然我俩速度都不慢,但刚跑过转弯,我就意识到了这不是长久之计,我左手扫帚右手垃圾桶,他更不用说了,浑身上下都是金属环,眼下跑不是万全之策,我俩必须得选个地方躲躲。
我俩拐到了高三楼的侧门,蹲低身子,柳江问我:“你是不是跟咱们班那个学生会的结下梁子了……那个,他叫啥来着?”
柳江居然也有记不住的人,我喘匀了气回他:“秦博文。”
柳江恍然大悟,但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转头问他:“你的课怎么办?”
他信誓旦旦:“我上午跟老师请假了。”
我按着额角:“我说的是你的头发,还有你这身打扮,总不能你下午就这么进教室听课吧!”
他张张嘴,然后对我说:“我的演出就是今晚。”
“今晚?”我问,疑问时间怎么过得这么快。
“对啊。”他说,“你去吗?看我演出。”
这个问题我过去好像也被问过,我记得很清楚。
“我去。”我斩钉截铁。
他好像没想到我能答应这么快,又说:“那下午三点就要走,难道你要跟我一起逃课——”
“好了先等等。”我打断他的话,“先想想你这头发今天藏哪里。”
十分钟以后,我在一楼的空教室里给柳江找了个位置。
我们的教学楼是新建的,为了能有更好的日照情况,整个一楼都是空出来的。钥匙在门卫手里,不过因为有教室间的窗户在,所以进不进去捣乱全看学生自觉。
我们俩显然是不自觉那一类。
从窗户钻进去后,柳江蹲在靠近窗户那侧的墙面下,这个位置无论前门后门还是窗户都看不见,我前后看了几圈,颇感满意。
我说:“你就在这里等着吧。”
他没有异议,但越是没有异议我越是有点不安心,仿佛我自己快活地上课去了,把他自己一个人留在孤独的,狭小的,又随时可能会被发现的空教室里。
我摸遍全身上下,最后只找出了一本高考英语单词速记大全。
我说:“你闲的没事就看看这个吧。”
待他把单词本拿在手里,外面的课间操也进入了尾声,我重新把窗户打开,准备翻回去找我扔在教学楼侧门门口的扫帚。
我迈过他身侧,踩上旁边的课桌,伸手去推窗玻璃,但我全程的动作都有点僵硬,因为他就在我脚旁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
他看我迟迟不迈,居然还问我:“你怕摔吗?”
然后他站起来,双手圈住我的腿,然后仰头看我。
居然仰头看我!
其实我最受不了人在我正下面仰脸看我的样子,这个姿势具体是用在什么场景里的,你们可以自行想象。
我现在不想描述,因为我根本没法低下头去直视他。
尤其是他今天刚染了白头发。
我说:“你放开,你抓着我我更容易摔。”
他“哦”一声,手放开,蹲回去,我趁他没直视我的时候翻身越过窗户,在关闭窗户之前,我听见他的声音打墙根下传过来。
他说:“要记得来看我啊!”
我用一声关窗户的响声回答了他,说的就好像我把他扔了一样!
走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我离开的脚步缓缓变慢了,接着又重新加快,越来越快,简直要跑起来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此时此刻的心情,我真的不知道。
我只感觉是一种无所畏惧的放松感,它让我漂浮起来,又落在地上,重新让我活过来,又重新开始奔跑。
我感觉我忽然就自由了,和柳江一样自由。
教室门就在前面了,我深吸一口气,打开教室门。
班级里有几个留下做值日的学生,他们只是抬头看了我一眼,便又自顾自去做他们的事情了,我的存在感还跟过去一样,有,但不多。只有关注我的人才能一直注意到我的存在,比如柳江。
迈进门里,我忽然想起来扫帚和垃圾桶还放在侧门。
我又跑出去一次,再感受了一遍那种无所忌惮的自由感。
上午还有两节课, 我难得被老师点了一次不认真听讲。我坐在靠前的位置,不知道有多少人因为这一句点名批评而看我,只能换了一只手支着下巴,继续去看让人头晕目眩的课本。
我的脑子塞得太满了,已经没有时间去思考其他事情了——我甚至在想,我就现在死了也挺好的。
我是因为什么而高兴呢?
柳江的白头发,柳江邀请我去演出,我答应了柳江的邀请,还是我和柳江那仿佛闹着玩一般的接吻?
好像都是,又好像都不是。
我依旧没心思去听课,老师也懒得管我了,捱到中午,我从旁边的某麦买了汉堡套餐,拎到空教室去找柳江。
为了让我们的偷渡顺利些,我找了耗子和梁毅帮我们打掩护,置换条件是买来的快餐也给他们带一份。对高中生而言,没什么比一顿免费午餐诱惑力更大,所以他们也加入了我的偷渡。
十二点十分,我推开空教室的窗户,柳江正举着我的单词本百无聊赖地看,我先把快餐牛皮纸袋举给他看,然后才把脸伸进去。
柳江就像是孤岛求生时看到了人烟,马上站起来,成功换得我身后两个人的一片惊呼。
耗子和梁毅都惊叹于柳江新染的头发,和我比起来,他们可谓毫不吝啬溢美之词,钻进空教室以后,他们一左一右站在柳江两边,只敢远观,甚至不敢上手摸。
梁毅是夸最狠的,他看了半天又由衷冒出一句:“这也太帅了!”
柳江欣然接受这些夸奖,我们几个蹲到靠近窗户那一侧的墙下面,瓜分牛皮纸袋里的汉堡和炸鸡。柳江和我坐在一边,耗子和梁毅在另一边,讨论之后,他俩都遗憾不能逃课,梁毅是因为最近捣乱太多所以被教导主任盯上了,耗子是因为答应了放学要陪班花去自习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