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男忍住不哭
魏寅庄不熟悉驾驶快艇,所以没再回头。
可然后——
那件外衣很轻很轻地,像一片羽毛落地一样落下来。
揪着那件防水衣的手指在发抖。
后面的人嗓音也一样发抖“你哪流血了?”
魏寅庄挡了一枪。
那个杂种的枪没空。
哪怕那一枪可以落空。
魏寅庄可以在那个杂种开枪前,削掉他的手臂。
几个寻常人类,持刀也好,持枪也好,都不可能对他造成实质性的威胁。
是魏寅庄刻意地挡了那一枪。
刻意地流血。
没什么特殊的原因,只是魏寅庄忽然想看“司徒长霆”的反应,忽然想,他要做到什么地步,才会让“司徒长霆”即使离开了这个世界,也不会忘记、疏远他,也不会离开这个世界便可以堂而皇之地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
但——
看见那只发抖的手,魏寅庄又倏地什么都不想说了。
魏寅庄没动,语调冷淡如常“没事。”
像四肢僵劲不能动的老头一样,总裁往前绕了半步,颤颤巍巍地半蹲下身。
濒临结冰的冰冷海水浇透了总裁头顶的白毛,原来不打发胶蓬松成一团的白毛蔫蔫巴巴地耷拉下来,贴在他脸颊、耳侧,透明的海水像雨水一样从总裁下颏一滴滴滴下来。
总裁吸了吸鼻子,在溅进的海水中眯起眼,晃晃悠悠地把防水衣前面的系带在魏寅庄胸前系了个蝴蝶结。
他冻得嘴唇发白,但还在笑“小老弟,你骗傻子呢?”
魏寅庄瞥了他一眼“嗯。”
“你骂我傻子?”
“你知道就行。”
总裁愤愤地攥紧拳头,举在半空随着快艇抖来抖去,却始终没落在魏寅庄身上任何一个地方。
最后那只手紧紧握在魏寅庄手腕“停下来。”
“为什么?”
总裁抖着手去拉离合,却半路被魏寅庄摁住。
被摁住手,总裁像触电一样想抽出手,只是没能抽出来。
他张了张嘴,慢吞吞地露出迟来很久的不知所措,重复说“你在流血。”
“没事。”
总裁凶恶地瞪起眼,冷酷又严肃“明明有事,你去旁边休息,换我来。”
魏寅庄笑了一下,还是那句话“我没事。”
总裁瞪着魏寅庄磨牙。
魏寅庄不为所动。
快艇溅起的一簇海水又恰好当顶洒在总裁身上。
总裁摸了摸滴滴答答滴不停的脑门,垂头丧气起来,挪到旁边不肯再说话了。
只是那两只眼依旧倔强地黏在魏寅庄后背上。
过了好久。
忽地,无精打采的总裁似乎又恢复了一丝活力,问“你知道往哪开吗?”
“不知道。”
然后总裁又问“那你现在在向哪开?”
“不知道。”
总裁闻言精神一振“那就换我来吧。”
“你会吗?”
总裁目露茫然“差不多。”
魏寅庄“……”
余光里,总裁像大雨天被丢弃的小狗一样,孤零零,湿淋淋,萎靡不振地揪着头顶已经湿成一团的白毛,唉声叹气。
偶尔偷偷摸摸地瞄魏寅庄一眼,像有话想说。
魏寅庄忽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总裁看上去很可怜。
但他似乎还想让那个傻子看起来更可怜一点。
只不过只在他眼前。
海岸出现在视线。
快艇渐渐慢下来。
只是离海岸差不多距离将近一百米的海面上,快艇停了下来。
总裁愣愣地看向魏寅庄“怎么了?”
魏寅庄解开防水衣,走过来丢在总裁头顶,简短道“退潮,上不去了。”
总裁又愣了一下“退潮?”
魏寅庄索性自己把防水衣套回总裁身上,一边套一边应“嗯。”
套好衣服,魏寅庄揽住总裁后腰。
总裁嘶地倒吸一口气,结结巴巴“你、你要干什么?”
“抱你游过去。”魏寅庄松下手,垂下眼,语调重新像结了冰一样,冷而刺人,陈述,“你受伤了。”
秦政没想到林墨羽现在会问他这个。
按理来说,林墨羽赶过来的时候,应该赶得上看见他惨遭围殴的场景才对——
怎么会现在问这个?
说起来,秦政也没看清林墨羽从哪来的,好像眨了一眨眼,便忽然冒出来一个人。
不过那时候秦政被打懵了,没看见也可能。
比起见义勇为到身负重伤,好像挨了两棍一路躺赢还说自己这疼那疼,这不行那不行实在太不要脸了。
于是秦政尴尬一笑,向后退“没,没……你不能游泳吧?我游过去找人来救你……”
手机在惨遭围殴的过程中不知道掉在哪了。
只能自力更生。
霸总当到现在,已经崩得裤子都没了。
林墨羽垂着眼睑没说话。
秦政以为是林墨羽嫌弃他提的这个方案一点司徒长霆的气势都没有,只能尴尬解释“没办法,拉着你游过去我怕半路夭折。”
“对不起。”
林墨羽依旧垂着眼,没什么表情,语气很轻很淡。
秦政一卡,好像进错了频道“谁?”
“我晚了。”
秦政一滞,和手脚一样冻僵了的大脑试图重新启动,将林墨羽前后两句话联系到一起。
然后。
秦政立时大惊失色,连忙说“不不,没完没完!我们快点出去,你早点治疗,不会残废的,你不是四肢受伤……我发誓,我司徒长霆就是倾家荡产也一定不会让你留一点伤疤……”
林墨羽抬眼凉凉地看了一眼秦政。
秦政莫名其妙又噎住了。
并有一点点委屈。
难道戳到林墨羽痛脚了?
不清楚,不知道,不说了。
林墨羽胸口已不再持续不停地流血了。
秦政放心了一些,揪住身上的防水衣,郑重其事“好的,弟弟,你在这里等我回来,我……”
“承受得住吗?”
一只冰凉沾水的手摸进秦政衣内,触摸过秦政后腰上的肌肤。
秦政情不自禁一抖。
“干、干嘛?”
林墨羽倾身过来,脸颊几乎与秦政相贴“抱你……游过去。”
“不不不,你要相信我可以的,”秦政慌里慌张地揪了揪胸前的系带,试图后退,“不用你抱……不,兄弟,告辞,等我。”
秦政心一横,火烧屁股一样跳下了海。
然后——
“嘶——我操……”
大冬天跳海。
真刺激。
魏寅庄沉默地注视着海水里冻到神志恍惚的总裁。
似乎注意到魏寅庄在盯着他,总裁还像哭一样昂起脸向上面笑了一下。
然后哆哆嗦嗦地转过身,留给魏寅庄一个塌塌毛的后脑勺和一句意志坚定但听不太见的话“小老弟,等我回来救你。”
魏寅庄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也跃身跳下。
总裁被魏寅庄赶上来并抱住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
但海水冻得总裁反应迟钝,好几秒后,才瑟瑟发抖问“你跳下来干嘛?”
总裁离魏寅庄很近。
魏寅庄忍不住咬住了总裁耳垂,舌尖感受到苦咸而冷的海水味道,他刻意地用舌尖顶了一下总裁的耳垂“傻子。”
总裁吓得小小喘了口气,吸了吸鼻子,一动不敢动。
一百多米对总裁来说不近,对魏寅庄来说不远。
也是一片与南街码头相似的石滩,只是空无一人。
总裁瘫坐在石滩上喘气,浑身都湿透了,冻得透心凉。
海水湿嗒嗒地从衣下边滴下来。
总裁抬脸看了一眼魏寅庄。
然后脸色一变——
“你又开始流血了。”
魏寅庄低头看了一眼。
不运行真气的身体到底不够强悍,伤口一被海水浸泡,又重新裂开了。
“没事。”
总裁看上去生气了“你没事个屁呢,到底怎么回事?你再说没事,我现在就走,不管你了。”
魏寅庄顿了几秒,露出一丝笑“被打中了一枪。”
秦政愣住了。
那人开枪的时候,他没看见那一枪打在哪,只看见林墨羽把刀钉进了他手臂。
他猜想过林墨羽胸口的伤或许是枪伤——
可哪会有人胸口中枪还能若无其事地说说笑笑,甚至带他一路躺、游过海的???
所以秦政想,那或许是谁在林墨羽胸口划了一刀。
但。
林墨羽现在说,那是一枪。
只开过两枪。
那一枪该在他身上。
该胸口中枪的,是他。
不是林墨羽。
林墨羽走过来。
秦政没抬头,怔怔地盯着林墨羽鞋面。
林墨羽蹲下身,捏了捏秦政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