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子[娱乐圈]
池水继续上涨,淹过了口鼻,没过头顶。他也感同身受地在被淹死边缘试探。
明明是要回来看连棣怎么死的,怎么变成了他表演自杀了!
不对啊,要是他这会儿就被淹死了等下拿匕首捅连棣的人又是谁?
这是什么奇怪的走向!
漫长的半分钟过去,他隔着水面听见一叠声的互换。下一秒,被人拎小鸡似的从水里捞了出来。
冼子玉剧烈地咳嗽了一阵,趴在不知谁的膝盖上大口呼吸,喘了个痛快。听见一声训斥,又气又急。
“你这是作甚么!”
他咳得差不多了,被翻了个身仰面躺着。睁开眼睛看去,视线里却模糊一片,脸颊上被冲刷得一阵阵温热。
泡得昏昏沉沉的脑子还勉强能转。冼子玉的意识精分成两半,一边陪着这位小公子伤心落泪,一边在心里大喊丢人丢人。
只看轮廓就知道这人肯定是连棣。冼子玉你完了!
自杀未遂居然在他面前哭成这样,回头讲故事的时候还不被笑死!
情境中的两人显然没有他这么抽离的情绪。连棣一时慌得手足无措,再也没有之前严厉的样子,轻手轻脚地把他拥进怀里抚摸他纤瘦的背脊安抚道,“别哭……有我在这,没什么好怕的。”
“连棣……你知道么。”
冼子玉的下巴磕在他肩头,抽噎道,“我这辈子,不,是冼子玉这辈子,只能活到二十五岁。”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身上背负着家族的秘密,所以才会被看护的如此密不透风。却没想过这秘密如此残忍而沉重,要以他的命为代价。
连棣抚慰他的手停滞了一瞬。
他敏锐地发现了,而后用力地挣脱了这个怀抱,质问道,“你早知道了?”
“谁同你说的这些话?”
连棣朝他伸出手去,不动声色地劝说道,“不要信,都是骗人的。”
他的手腕苍白纤细,好像一扯就要断了。指尖还未触及就被用力挥开。
“你不要碰我!”
“没有谁告诉我。是我自己从祠堂出来时听见的。”
冼子玉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全然已经融入到当下的绝望与悲愤中去,“你早就知道我活不过二十五岁是不是?你一直在跟家主一起哄骗我,利用我,是不是?”
“冼子玦说过,连营的人都是听命行事,唯命是从。”
他后退几步,望着连棣苦笑,心里有道不尽的嘲讽,“我从来都反驳他,只道你命在自己手里。却不知你早已经自个儿卖给了旁人。”
连棣定定地看着他,始终一言不发。
“他许了你什么?帮你报灭门之仇?给你后半生的自由?才换得你……”
他忽而剧烈地咳嗽起来。半晌,才强撑着站起身,脚步滞重地走到连棣面前,用力扯着他的前襟,字字诛心地质问,“冼子玦究竟许给你什么样的好处,才换得你这么费尽心思地对我?!”
冼子玉激动得身体颤抖不停,站都站不稳了。却还睁大眼睛仰头看着他,泪水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一串串沿着脸颊的轮廓划过脖颈没入衣领。
“连棣……连首领……”
“只当你杀人灭口的功夫了得。没想到装聋作哑,收买人心时手段却也这般高明。”
那样细致入微的照顾,原只是为了掌控他的身体状况,得到他的信任吗?
那样花费心思的为他调养身体,逗他开心,都只是为了摸清他还有几天可活,好延长他的利用价值吗?
那些夜以继日的陪伴,痛苦时不离半步的抚慰,玩闹时暖如冬日的笑,都是在假装吗?
“连首领,你可真厉害。”
冼子玉凄惨地笑着,松开了他的前襟,趔趄着后退两步,抱着膝盖蹲了下来。
“你说过,这世上唯独我一人得你全心相待的。连棣,你说过的。”
他喃喃自语道,“我原是信你的。”
连棣看着他濒临崩溃的模样,漆黑如墨的眸中风暴聚了又散,却突然说了句不相干的话。
“后日就是你十五岁生辰。”
冼子玉没有抬头。
“我是早就知道了这所谓的家族传言。”
他一步步朝冼子玉走去,脚步一如既往地沉稳笃定,令人安心,“但我从不相信。”
他一字一顿道,“我不信你只能活这十年。”
“在你心里,我就是这么下作不堪的小人?”
他单膝跪下,粗糙的手指捏住冼子玉单薄的下巴,迫使他抬起头来,“我对你说过的话,每一句都是真的。”
冼子玉怔怔地看着他,嗫嚅道,“那……”
“从前不跟你说这些,只是不想你难过。既然你现下已经知道了,信或不信,活得过如何,活不过又如何?”连棣道,“有我在这陪着你,是生是死都不必害怕。”
“可我这么活着有什么意思?”
冼子玉被他话语中的镇定感染,肆虐的情绪稍稍安稳下来,“同那些马戏班子里被圈养的牲畜有什么区别?活着就得受累,被利用到死方能得安生。”
“或许我是错怪你了。可真真假假,我都已经没力气再想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我已经很累很累了。我想好好休息。”
“是不是只有死了才能好好休息?”
“可我自己害怕。”
他说着,眸中突然迸发出异样的光彩,目光灼灼地盯着连棣。
“你陪我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 【浴池杀人事件(上)】
连棣:在殉情的边缘试探
第31章
“你是不是也活得很累?”
冼子玉慢慢挪到池边下了水, 站在齐腰深的温泉中, 朝岸上的人伸出手, 语气带彷徨和期盼,“我们一起……”
连棣定定地望了他一眼, 毫不犹豫地解下自己腰间的长剑,握住他的手跳进了水里。
“好。”
冼子玉被他干净利落的动作震住,呆呆地看着他取出藏在身上的匕首, 交到自己手上, “你……”
“你撑不住,我不怪你。对你而言, 一早死了是还轻松些。”
连棣说,“可你也该知道,我是决计不能看着你死的。”
“当日你把我从山崖底下带回冼家入了连营,留得这一条命,也该是你的。”
他带着冼子玉的手握住刀柄。刀鞘扑通一声跌进池水里, 刃上一片寒芒闪动, 锋利无比。
“你觉得活不下去了,我也愿意陪你。”
“可你能不能信我这一次?”
眼睁睁看着刀尖被他用镇定的力量操控着, 一寸一寸送往自己心口。冼子玉的手剧烈颤抖起来, 被他稳稳托住。
“别怕。我愿意的。”
“我从未骗过你。”
他的语气温柔极了。低低的,像在心爱的人耳边呢喃, “无论从前还是往后。这世上,我只全心对你一人。”
刀尖刺进皮肉,冼子玉被他胸口那片洇开的暗红扎疼了眼, 猛地松开手,往后退了几步。
连棣手握着刀刃,保持着刺向自己的姿势停住了,冷静地看着他,甚至还歪了歪脑袋,目光中透露出几分询问。
“你是不是傻!”
冼子玉回过神来,仿佛有奇异的力量灌注进身体,他毫不犹豫地支配着自己的身体冲过去,从连棣手中夺过匕首用力抛到一边。
“你不是说想……”
“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了?你就不能稍微劝劝我吗?”
冼子玉从身上扯下湿哒哒的衣料,用力按压在他的伤口上,咬牙切齿道,“倘若我想活着呢?”
他没有记忆,只是依靠情景重现,并不能完全理解过去的冼子玉心里的绝望。刚才被铺天盖地的情绪淹没,一时反应不及被带着走了好一会儿。
这时才彻底明白了。怪不得他当初第一次梦见这场景时,还吐槽连棣的力气居然干不过这么瘦巴巴的小手腕,原来他压根就是自己寻死的!
一连串的动作做完,身体的支配权又被迫让了回去。
冼子玉不由得着急起来。好在上辈子他也只是被突然降临的坏消息打击的失了智,并没有真的要干同归于尽的事。眼见自己认清状况后就继续帮连棣压着伤口,他这才安下心来。
连棣却好像早有所料,低声笑了笑。不小心牵动了伤口还不知节制,一边皱眉头一边笑。
冼子玉双手用力按在他胸前,被气得不轻,“你还笑得出来!”
连棣这才收敛了些,就着这个姿势将他拥进怀里,下巴放在他的肩窝,满足地喟叹,“我知道,你并非胆小怯懦之人。”
他从知道这个家族秘密后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躲是躲不过的,只在冼子玉接受的状况如何。先前是顾念公子年幼才拖了这么久,时至今日,他本也已经准备寻个恰当的时机,将这些事和盘托出的。
谁知道会有冼子玦暗中挑拨泄密。连棣在心里默默记下一笔,抬起手来摸了摸怀里人湿漉漉的长发,“如今发泄出来,心里头好受多了吧?”
“……是清醒了不少。”
冼子玉额头抵在他肩膀上,斜眼往下瞟着那一片殷红,小声说,“可那也不能用捅你一刀来作为代价啊。”
“你知道我不会哄人,说也说不好。不如直接做出行动来解决问题。”
连棣无所谓道,“在连营时受过的伤比这严重的也多了去了。只要能让你舒心些,捅一刀有什么?”
“那我也不想看见你流血啊。”
冼子玉嘟哝着,被他最后一句话说的有些脸红。心里暗自寻思,你这不也挺会哄人的吗。
“虽然是温泉,在水里泡久了也是会着凉的。”
连棣把他摁在怀里,纵身跳上岸,放在膝盖上,“要我背你还是抱你?”
冼子玉对这样经常发生的对话很是习惯,没怎么犹豫就回答,“抱吧,我还得给你捂着伤口呢。”
“好。”
他带冼子玉出了浴池,换了衣服给自己简单地处理了伤口。
只是皮外伤,很快就能好。冼子玉却看起来很有些愧疚,一整天看他的时候都有些心虚。
这晚睡觉时,连棣照旧在他床畔守夜。他却怎么都睡不着似的,闭上眼睛又睁开,最后还是忍不住问了句,“连棣你说,为什么偏偏是我?”
连棣闻言没什么表情,只是俯身给他掖了掖被子,“不是你的错。”
“这我也知道。可还是意难平,怎么就这么倒霉摊上我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