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子[娱乐圈]
老人家长日无聊,最爱听人的倒霉事儿。冼子玉便把近来遇到的情况都说给他听。
他一直不知道时肆是个什么物种,有什么样的能力。但无论他说了什么谎,瞒了什么话都会被听出来。认识得久了,再有什么事儿要问时,必会老老实实把情况都说得清楚明白。
“毫无预兆地进入梦境,又影响现实。许是你来时使的手段不够利落,让那记忆里的地方和这里交互错乱。”
时肆一听,啧啧道,“因而混淆了你这颗本就不怎么灵光的脑子。”
冼子玉迫切地追问,“有什么办法能解决吗?”
虽然当着连棣的面他还是一脸淡定不慌,其实回家以后缩在床上心里疯狂卧槽,躲在被子底下抖了半宿。
如果他住的地方不是三楼而是十三楼,如果他真的从江边摔了去……那后果太恐怖了。
动不动就生死一线的,搁谁能顶得住啊。
“这个简单。”
时肆说,“既然这两个地方都想争夺你,就必须得选一个丢弃。要么我费些力气,把你扔回原先那个什么潜国去;要么我写个咒,把那些个乱七八糟的前世记忆都给你清干净。然后继续踏踏实实地留在这儿当你的小明星。”
“哦,还有那个什么连棣,也少接触。你这梦增长得这么厉害,他就是最直接的诱因。不跟他见面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我建议你还是留在这里。”
他真情实感地感慨道,“你那潜国可是比这儿落后多了。没有空调暖气,也没有wifi手机,更没有粉丝吹彩虹屁。生活不便又无趣。”
“……”
冼子玉想了许久,才问,“如果我想回去,能把连棣他们也一起带走吗?”
“想什么呢?”
时肆嗤笑他的异想天开,“就你一个。还是看在我的藏品份儿上。而且你可得想好,去了就再回不来了。”
冼子玉摇了摇头,“那算了。”
“是吧,我也觉着你还是留下的好。”
时肆满意地颔首,银色的眼珠骤然变成金黄的竖瞳。他甩了甩右手,食指长出长长的一节指甲,在空气里划出一团团难以辨认的血红符文,非常有效率。
“那我给你写个咒……”
“等等!”
冼子玉连忙打断他,“我……也不想忘。”
时肆动作一顿,收起指甲,挥散了空气中的血红。
“不想回去,也不想忘?”
他眯了眯眼,语气变得危险起来。
“那你是想死吗?”
“也没那么严重的。”
冼子玉笑了笑,“下次再有这种梦乱入,我只要站着不动就好了。”
现实中的他不被梦里的动作影响,应该就不会闯祸了吧。
“现在就决定还为时过早。”
他的语气里藏着自己都察觉不出的颤动,却自以为坚定地下了结论,“没关系。会有别的办法的。”
“随你。”
时肆挑眉,不置可否,“等你什么时候后悔了,还可以来找我。”
“谢谢。”
冼子玉点头,看他又盯着自己露出个邪气的笑来,被激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笑什么啊……”
“为我自己高兴,不行吗。”
“高兴?”
“我自然是高兴的。”时肆含笑凝视着他。
“我想取这双眼睛,看来是用不着等到你八十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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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走前,冼子玉去找连棣。
他就站在公寓入口的朱红的大门前,等待的姿势似乎维持了很久。日薄西山,他半边身子沐浴在金色的霞光之中,另一半身体隐没在阴影里,正望着远处神游。
恍然回神,他见冼子玉下楼,抬起手晃了晃,露出一丝笑意。
冼子玉抿了抿嘴唇,也冲他挥挥手,走了过去。
两人各有各的心事,也各有各的难以言说,一时都没有先开口说话。离开公寓好一段距离,冼子玉才突然反应过来,“我忘了跟青团说再见了!”
两人一起回头。笔直的小路尽处,朱红的大门已经消失不见,连带着那栋奇怪的公寓也没了踪影。
冼子玉试着发了条短信过去,没有得到回复,无奈地笑了笑,“说不定在生我的气。”
连棣问,“很严重?”
“那倒也不至于。”他收起手机,习以为常道,“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时候,因为我忘了给她带零食什么的。等晚上回去打个电话就行。她就是小孩儿性子,很好哄的。”
小孩子?很好哄?
连棣掩下眼底复杂的情绪,没有多说什么,移开了话题,“那就好。晚上想吃什么?”
“去云姐那吃吧,离得近。”
冼子玉说着,在红灯前站住了脚步。
等着过马路的短暂间隙里,他忍不住问,“你怎么都不好奇,我从时老板那儿知道了什么?”
在他的认知里,青团涉世很浅,又一直生活在公寓内从未出门活动,跟连棣聊天的内容大概也就是动画片电视剧之类的。
他对此并不太在意,反而对是否要把自己问到的实情告诉他而犹豫不决。
如果是连棣,会为了平安活着而选择清空记忆,重新开始生活吗?
兴许不会。冼子玉想,可如果是为了我呢?
如果是为了他的安全,连棣说不定会说些“只要你好我就开心了”之类的话,劝他把自己忘掉。
更甚至,连棣前三年没有来找他,会不会就是因为忌惮这样的事情发生?
冼子玉想了一路,总觉得只要把情况说出去,下一句就会听见他说“那你还是把我忘了吧。”
说不怕死都是假的,可一想到这样“我都是为你好”的情况很可能发生,就觉得心里莫名憋闷。
冼子玉更加犹豫了,索性先一步提了出来,打算先试探看看他的反应。
“我以为你会在吃饭的时候告诉我。”
连棣说,“我们每次见面,你都是在吃饭的时候聊的最开心。”
冼子玉被他这么一打岔,顺着想了想,失笑道,“那是因为我们见面的内容也就只有这个好吗。”
“每次都是一起吃吃吃。我身上每长两斤肉,一斤半都是拜你所赐。”
连棣一想还真是,也跟着笑了起来,“胖一点更好。”
“镜头可不是这么跟我说的。”
冼子玉撇撇嘴,看见红绿灯变换,“唔,绿灯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往前走。
冼子玉走到一半,突然猛地刹住了脚步。
这哪里是十字路口的人行道。
眼前是一眼看不到底的峡谷,深渊之下雾气缭绕,让人望而生畏。腿都软了,哪里还敢再往前迈进一步。
寒风打着卷,带来草木和鲜血的腥气,耳边是打杀的喊声和凄厉的哭喊。他低头看到自己一双肥肥短短的小肉手,像意识到什么,猛地转了身。
遍地都是流血倒下的人。有的已经没了动静,胸口的箭羽还在微风中晃动。有的用剑支撑着身体,努力挣扎着爬起来又冲入缠斗中。
是任何剧组群演都无法代替的冷兵器肉搏,原始而血腥。
偏偏周围又传来不耐烦的汽车鸣笛声,跟当下的嘶吼痛哭连成一片。仿佛一张巨大的,名为恐惧的网,铺天盖地,冰冷地罩了下来。
他紧紧地双手捂住耳朵,却好像一点用都没有。令人心悸的巨大响声回荡在脑子里,他分辨不出自己该往那个方向逃离,甚至不知道究竟该不该逃。
似乎动与不动,都不对。
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呼吸急促而无律。进退两难之际,有人强行扳过他的身体,拉着他快速穿过了人行道。
冼子玉被带着踉跄前行,睁开眼睛,看到自己已经被连棣紧握住手腕拉到了路边才舒了口气。
他腿一软,控制不住地蹲在了地上。
连棣跟着他蹲下,拨开他的刘海,摸到一层细汗,语气焦急,“怎么了?你……”
话只听得一半,冼子玉看到脚下的地面又变了。
脚下踩的不是路边的水泥砖,而是潮湿的泥土。他的鞋子陷进去一半,脏兮兮湿漉漉的,脚趾冻得发僵。
“你瞧那边树丛里开的花,好不好看?”
他看见自己笑得像个小傻子,朝手心里呵着气,捡了一根柴火握在手里跃跃欲试道,“我去摘一朵送你,别难过了。”
那是连棣。是那个初次见面,就一起跟他被困在崖底的山洞里的少年。
少年的鼻尖红通通的,阻止道,“别出去……危险。”
“不妨不妨,我可是很厉害的。”
小公子晃了晃手腕,笑得明亮坦荡,“我什么都不怕。”
少年没来得及抓住他。他举着小火把跑到灌木丛前,左挑右捡地揪下一朵带了回来,挤在少年身边献宝似的递给他。
黄色的花朵,边缘被火光映得金灿灿,“喏,漂亮吧。”
少年接了下来,安静半晌,突然捏着嗓子怪叫了一声。
刚刚还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公子瞬间就慌了神,嗷地一声钻到他身后,被吓得滋儿哇乱叫。
“什么东西?在哪儿?你看见什么了?!!”
少年看着他怂兮兮的样子,破涕为笑,“什么也没有,我诓你的。”
“……你这人!”
小公子丢了脸,还动了气,“忘恩负义,恩将仇报!”
“是我的错。”
他手里紧紧捏着花朵,“夜里外面危险,别再乱跑了。你明明胆子就很小,作甚么要装大人来安慰我。”
“我想要保护你啊。”
小公子揉了揉鼻子,“族长说我生来就很厉害,天生就应该是保护别人的。”
“没有谁是天生要去保护别人的。”
少年看了他一会儿,摘下几片花瓣叠在一起给他揩了揩鼻涕,“只是因为很厉害,就要承担这样的责任,人活得也太累了。”
“可族长说……”
小公子的眼神有些困惑。半晌也没想明白他的话,索性不管不顾道,“反正我乐意,我就喜欢保护别人。”
“……那好。”
少年无奈地妥协了,看着他一脸大无畏无私奉献的表情,眼神又柔软起来。
“你那么厉害,可以保护很多人。我却很自私,大概只能护得了一个。”
“啊。”小公子懵懵懂懂地问,“一个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