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公子[娱乐圈]
他也确实做到了。可除去预测地方旱涝天灾以外, 他被要求探知朝中人心变动的时候更多。但凡不服的,全都借由“玉公子之言”打成逆臣,伺机铲除。
国君软弱无能,事事倚靠冼氏族中带来的所谓“上天的旨意”。一句“玉公子有言”,可抵得过数道殚精竭虑的进谏折子。近些年来, 朝中冼氏势力不断扩张, 到现在一家独大,几乎成了国君的代言人。
他的存在, 帮族长营造出人民安居乐业, 国力昌盛的假象。使得皇室越发器重。
而他以为的保护,不知从何时起, 已然变了味儿。
冼子玉看见,现任家主冼子玦从族长手中接过的暗杀名单上写的人名,跟他预言的真正在败坏国本的小人的名字, 根本不一样。
冼子玦是亲耳听到他的预言,亲笔记录的。可转头交给皇帝的却是另一份,由族长亲自拟定的名单。
连营的活动在近年来也越发频繁。他其实早已经隐约猜到,族长未必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每次目的都是为国为民。但他只当这是氏族在朝中安身立命的手段,是因为皇帝所命,不得不做。
他一贯想着,反正那些都是恶人,被铲除了也不算无辜。
却怎么也没想到族长野心不止于此。会跟敌国暗中勾结,企图颠覆朝纲。
那他这么多年都在干什么?
助纣为虐?
“我一直觉得自己在做的,是重要的事。是对的事。可如今潜国危在旦夕。”
冼子玉闭着眼,无奈地苦笑道,“那些百姓……我也护不动了。”
他出不了家门,身边也没有完全为己所用得眼线,无法越过冼子玦和族长往上传递消息。
他身边唯一可信的人就是连棣,却也被族长牢牢抓在手里。连营首领的位置太显眼,稍有行差踏错,一经发现便有性命之忧。
他绝不可能拿连棣去冒险。
“我们相处了这么多年,你该知道我的脾气。”
冼子玉道,“这回的事可不是闹着玩儿的。我正经跟你说,现在就走。这里就要被铲除了,不能再留。”
既然敢与虎谋皮,就得有被反咬一口的觉悟。
他看到的未来里,敌国攻占都城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血洗冼氏满门。无论明线暗线,一个活口都不留。
“我顾不上别人了。”
冼子玉道,“这是唯一的机会,你也只能留给自己。”
“最多半月,战火燃得很快。要你跟族长他们对着干是肯定行不通的,但只单纯躲避却还有机会。只要躲过这半个月,你就能借着战乱离开潜国,去别的地方改头换面重新开始生活。”
他说得有些急,又一口气说了这许多,气力消耗得多了些,一停下来就喘带咳的。休息了一会儿再开口时,语气里却带着淡淡的雀跃。
似乎是在替谁高兴。
“连棣。”他语气轻松,像在说“恭喜”,“你马上就自由了。”
室内寂静无声。
冼子玉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回复,视线又被遮挡着看不清状况,正要再说什么,突然被温热的茶杯抵在唇边。
连棣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沉稳,“喝水。”
“……哦。”
冼子玉双手捧着茶杯,乖乖地小口啜饮,润着嗓子。冷不防被人拿掉了眼前遮挡的白纱。
他下意识地闭紧了眼。
“无妨,我把灯都熄灭了。”
连棣俯身,用指腹蹭掉他眼角残存的血迹,动作细致温柔。
冼子玉慢慢睁开眼睛适应光线,视线由模糊到清晰。借着清淡的月光看清了眼前这人的神色,他心里却觉得有些不妙,“依你看,这计划如何?”
连棣没回答,结束了动作就坐在床边看着他,依旧不说话。
“……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
他被连棣沉默的目光盯得心里难受,却还嘴硬道,“若我是你,现在就离开了。”
连棣终于开口,却只有一句,“我不走。”
“蠢!”
冼子玉突然生气,“明明有这么好的机会,你怎么能浪费?”
连棣没像平常一样劝他平心静气,反问了句,“我若离开,你该如何自处?”
“我有这样的天赋,纵然改朝换代,何愁不得珍视?”
冼子玉知道他向来吃软不吃硬,又放缓了语气好商好量地劝道,“你别耍小孩子脾气。我们各自行事,就算天各一方也至少还能活下去。往后最不济,最不济也就是再也见不着面了。那也没什么。到了外面,你替我去好好看看……”
“我不走。”
连棣沉声道,“旁的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答应,唯独这一样不行。”
“你是不是不信我说的话?”
怎么都说不通,冼子玉又着急了起来,“你放心。我看见的事,从未有不应验的。只要我束手就擒,他们舍不得杀我。可却不会放过你。”
“你知道他们是如何对待俘虏的?”
连棣道,“你孤身一人,要如何取得他们的信任?又去哪找可靠的人来伴你左右?”
“……这些都是后话,我自会想法子的。你先离开再说。”
冼子玉眼见劝不动他,心一横,撂下句狠话,“若你现在走了,我还可能活下来。你执意留下才会害了我!”
连棣听到最后一句,明显愣了愣,却仍旧咬牙又重复道,“我不走。”
“如你所说,我们相处了这么多年,你也该知道我的脾气。”
“……”
冼子玉听出他心意已定,气得后半夜都没再理他。
次日去祠堂,他向冼子玦隐瞒了实情。只说一切如常。
相隔不到一天的两次预测让冼子玉几乎丢了半条命。休养了许多天精神都还很差,像个迟暮的老人,稍微说几句话都要休息好一会儿。
“照这么下去,就算不打仗,指不定哪天我就得横着被抬出祠堂了。”
冼子玉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仰头望着四四方方的天空感慨。视线由上往下,停留在院角的花圃里。连棣正挽着袖子给植物浇水。
原本院子里的土壤不怎么好,移栽过来的植物长势也都不太喜人。连棣却精心照料,甚至从外面移了适合培育花苗的土壤把院子里重新垫了一遍,才得这一小片郁郁葱葱的景象。
他突然觉得这人脾气倔得有点可爱,故意问了句,“你执意要留下来,是想要为我陪葬吗?”
“我不会让他们动你。”
连棣放下水壶看向他,语气执着笃定,“真有那天,我会带你走。”
冼子玉嘴唇颤了颤。半晌,像是心中放下了什么,笑着叹了口气,妥协道,“算了,由你。”
“且看我跟潜国,哪个气数先尽。”
梦境戛然而止。
连棣张开眼睛,似乎还能看见冼子玉无奈妥协的笑。
明明自己还是个半大孩子,却能对他露出那么包容的表情。
连棣坐起身,用力摇了摇头,清除睡意。
再梦下去,就是他不想记起的内容了。
是他一意孤行,没有听冼子玉的建议,才会有最后倾尽全力也无法挽救的局面,他眼睁睁地看着冼子玉把那柄匕首送入自己胸口。
是他高估了自己,以为少年时许下的誓言,能一直遵守下去。
“你说了要保护哥哥的,可你做到了吗?”
“你执意留下才会害了我!”
声音时弱时强,时远时近地回荡在脑子里。连棣用力揪着自己的头发,闭起眼睛。
母亲去世的那一天,冼小公子出现在他的生命里。像是接力,给了他继续把人生走下去的勇气。
可年少时他没能保护母亲,长大后也没能护得了冼子玉。
……是我做错了吗?
冼子玉如今都不记得了。
若是记得……
他会恨我吗?
本有一线生机尚存。却因为他的执拗,两人都悲剧收场。
纵然学了一身来去无踪的本事又能如何?他骨子里,还是那个害怕孤身一人的小孩。
手机震动了两声。连棣深吸一口气,拿起来看,是定时汇报的短信。
终究是放不下心,他往冼子玉身边多加了人手。从这些天的汇报看,冼子玉除了在工作间隙里偶尔发呆打瞌睡疑似劳累以外,再没发生过跟他在一起时那样危险的情况。
一切都好。
连棣苦笑着,心想这难道是因为自己许多天没有出现在他身边的缘故。
当初没有听他的放手离开,反而害了他。
如今再要执意留在他身边,是不是会重蹈覆辙?
难道他真的要离得远远的,冼子玉才能拥有安安稳稳的人生吗?
……他怎么能甘心!
连棣被矛盾和焦虑拉扯得心里无名火起,一言不合就抬手把手机丢得远远的,又拉过被子将自己裹成球。
也不知道到底是想把火熄灭还是想把自己闷死泄愤。
没过几分钟,手机在不远处的沙发底下响了两下。隔着被子,他听出那是微博特别关注的提示音。
冼子玉发了微博?
一大团被子挪动着到了床边,露出个漆黑的发顶。
连棣很没出息地从被子里钻了出来。跑到沙发旁边,伏在地上伸长手臂把手机捞了出来,点开微博。
“@冼子玉:收工啦。深夜报社~[图片][图片][图片]”
“啊这家菜看起来真可爱,不是,我是说你看起来好好吃”
“工作到这么晚我的崽辛苦了”
“这么多吃的……摆拍吧,明星哪敢这么吃的”
“楼上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进来了。玉崽不要听它的,多吃一点!万一把小肚子饿没了麻麻是会心疼的”
“……”
冼子玉一如既往地热衷于跟评论区互动。
“冼子玉:还行,我今天下午睡足了觉才开始录的,到现在都还不困~就是有点饿(划掉)”
“冼子玉:我们大家一起过来聚餐的,菜品真的很好吃,这些都不太够/笑哭”
“冼子玉:你怎么知道我有小肚子的!(要小声一点说不然会被经纪人骂”
“冼子玉:啊对了,餐厅的地址在这里。朋友们送我上去!希望下次去老板能看在我卖力宣传的份儿上打个折~嘿嘿”
连棣不自觉地弯了弯嘴角,看着他跟网友分享这些琐碎平常的生活小事,情绪放缓,心里一片柔软。
他浏览了评论区,又返回点开图片仔细看了看,觉得这菜品有点眼熟。
接着就发现冼子玉在评论里,明晃晃地@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