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喜欢么？”沈衔从口袋里掏出了几个一元硬币，宝贝兮兮的捧在手里，踮起脚尖递到了范元跟前，睁着一双宝石一样的大眼睛，讨好道：“他们都喜欢这个。所有人都喜欢这个。”
　　“……”范元久久说不出话，因为他有点不可置信这句话是从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嘴里说出来的。
　　为了不让那双星眸里出现失望的神色，范元接过了他手心里的硬币，微微一笑，委婉地道：“我喜欢的这个东西是靠自己双手赚的，而不是去偷来的。”
　　小沈衔似懂非懂，歪了歪头来表示他的疑惑。
　　范元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往前走去，对他招了招手，唤道：“跟我来……”
　　范元把他带到了自家门口。
　　他脱鞋走了进去，沈衔愣在门口，紧攥着袖子，似乎是不敢进去。
　　范元回过头，看出了他的情绪，朝他伸出了手掌，轻声道：“没事。进来吧，哥哥不是坏人。”
　　范元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愣了一下，心里一阵苦笑，他的确不是坏人，眼前这个小东西长大了可是要坏到骨子里的。
　　一想到这个，他的脑海里就浮现出了那惨死的十二个人，脖子都被钢丝勒变了型，血淋淋的悬挂在沈衔的葬礼上，成为了他陪葬的祭品。
　　这时，沈衔伸出了小小的手，小心翼翼的递给范元，才刚触碰到了范元的指尖，那只温热的手就像触电了一样，突然缩了回去。
　　范元眼眸里现在有多恐惧，他可能自己都不知道。
　　沈衔最会观察人的脸色，看到范元恐惧的神情，似乎懂了什么，低垂下失望的眼眸，低着头就想离开。
　　“等等。”范元喊道。
　　沈衔闻声转头。
　　范元走了过来主动牵起了他的手，在沈衔微微惊讶的目光下，牵着他走进了家门。
　　沈衔小小的手被握在范元的手里，就跟一团棉花一样，软乎乎的，凉得厉害，刚开始握住的时候，范元还以为是握了一块冰。
　　他把他带到了客厅里，从柜子里拿出了医药箱，拿出了一包棉棒，小心翼翼的沾着碘酒为他擦拭着伤口。
　　碘酒刺激伤口的疼，范元亲身感受过，就如被火烫一样。自己小时候每次擦碘酒，都疼得鬼哭狼嚎一样的叫。
　　但是沈衔就不一样了，不管他怎么摁他的伤口，他小小的脸上一个情绪都没有，只是睁着大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他。
　　“疼么？”他问了一句。
　　沈衔摇了摇头。
　　范元眉宇间忽然柔和了几分，把碘酒放下了，从药箱里拿出了备用的创可贴，小心翼翼的贴在了他的脸上，“哥哥不需要你的钱。以后不要在拿了知道吗？”
　　沈衔眨了眨眼，听话的用鼻音应道：“嗯……”
　　范元将药品重新归进了药箱，揉了揉他的脑袋，笑了笑：“真乖。”
　　这只是他下意识的一个动作，因为他经常这样揉范小小的脑袋。
　　但是没想到这个动作就像触发了沈衔身上某个神奇的开关了一样，让他的脸瞬间从脖子红到了耳根，一双好看的大眼睛也泛起了红晕。
　　范元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坐在沙发上的小少年就跳了下来，绷直着身子，在房间里跟一只无头苍蝇一样横冲直撞，找不到门。
　　磕磕盼盼好一阵，他才走到了门口，低着头跟一阵风一样就逃了出去，一眨眼就没影了。
　　“……”范元有点无语，这小孩性格真是太古怪了，让人捉摸不透的。
　　几天后，暑假到末尾了，小狼崽子也听话的没有在窗台放东西了，这几天也不知怎么了，一直没有见到他的人影。
　　范元收拾着书包准备重新回归校园生活了。
　　还真是怀念呐。
　　他的书包里鼓鼓的，一半是书一半是药，这些药可以防止他在某些时候突发心脏病。
　　没办法，从小他就心脏不行，只能用药缓解。
　　次日，陆绮送走范小小后，范元背着书包也出了门。
　　路过小巷子的时候，几天不见的小狼崽子突然出现在了巷子里，依旧是那个缩成一团的姿势，盯着地板发呆。
　　范元观察了他一阵，发现他脸上的伤好了很多，看样子最近没有挨打了。
　　范元背着书包经过，沈衔听到了他的脚步声豁然抬头看了过来，黑溜溜的眼睛随着他走的方向而动。
　　范元一愣，顿住了脚步，倒退了回去，背着书包停在了他跟前，问道：“吃饭了没？”
　　沈衔摇头。
　　范元折了手里半根油条递给他：“给你。”
　　沈衔也不怕他了，伸出小手接了过来，宝贝兮兮的捧在了怀里，就像抱洋娃娃一样呵护着。
　　范元无奈了，在他眼前咬了一口油条，嚼了嚼，吞咽下去，说道：“这个是用来吃的。”
　　沈衔没动，死死的护着怀里那半根油条，直勾勾的盯着他，似乎是生怕他再把那根给油条抢回去。
　　“唉……”范元叹了一口气，揉了揉他的脑袋，站起身，摆手道：“外边不安全，早点回家去。我先走了。”

　　☆、Chapter （6）

　　接下来几天里，小狼崽子总会准时蹲在巷子里守着他，一蹲可能就是一天。
　　就像是一条小狗一样，可怜兮兮的，每天早上送他上学，晚上就蹲在巷子里眼巴巴的盼望着他回来，怎么赶都赶不走。
　　每天早上范元都会带上一点吃的，有时候是油条，有时候是包子，但是也没看见他吃过一口，一张小脸见到他总是红扑扑的，跟小猴屁股一样。
　　直到一天，范小小生气了。
　　他看起来不太喜欢沈衔，再加上从小就占有欲强，哥哥的爱他不能容忍分半点给别人，所以见到沈衔他就没什么好脸色。
　　这点也是让范元很无奈。
　　桌子上的饭菜吃不完的几乎都被范小小浪费了，为了故意不让范元带走，撒得地上都是。搞得陆绮脸气得发红，但是又拿这个小祖宗没办法。
　　虽然范小小什么都没说，但范元也猜到了七八分。他很严厉的教育了他，但是没什么用，反而倒是把他惹哭了。
　　范小小这一哭，就像暴风雨一样停不下来，整身体一颤一颤的。这可把一家人吓了个坏，因为范小小身体不好有气喘，更是不能哭得太久。
　　范元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将他抱了起来放在手里垫了垫，语气宠溺地哄着他：“行了行了。是哥哥错了。”
　　范小小红肿着一双哭红的眼睛，抱着他的脖子撒娇，：“那哥哥……不要……不要在给隔壁那个小孩送吃的了……好不好……”
　　范元拍着他的背，替他顺着气，无奈道：“好。我答应你。那小小乖乖跟妈妈去学校好不好？”
　　范小小把脸埋在了范元脖子里蹭了蹭：“哥哥送我去。”
　　范元看向陆绮。
　　陆绮正烦躁的收拾着地上的一片狼藉，嘀嘀咕咕抱怨着正在吃早餐的范青山。“天天都是我带孩子，你做什么了你。”
　　范青山非常淡定：“我养你们啊。”
　　陆绮：“……”
　　范元用纸巾擦了擦范小小身上的污渍，看了他们一眼，就道：“妈，我送小小去赶校车了。”
　　陆绮欣慰的点点头，范元这些天的变化她可是看在眼里的，也不知道这小调皮蛋是受了什么刺激，变得这么听话了。
　　放在之前别说送范小小上学了，让他出个门都困难。
　　她道：“行吧。那你顺便晚上在接一下小小，我晚上可能要加班。最近新闻说周边不安全，你们都要早点回家别在外面玩太久知道吗？”
　　“嗯。知道了。”
　　范元牵着范小小走了。两人路过巷子的时候，沈衔正蹲在那里等他。
　　远远的听到范元的脚步声，他的动了动耳朵，竖直了脖子抬起头望过来。
　　范元径直碰撞上了他的视线，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怎么真跟条小狗似的。
　　他刚想走过去说什么，身旁的范小小紧紧地攥着他的手，不满的瞪了沈衔一眼。
　　而后，范小小拉着范元往边上走，显然不想让范元和沈衔有什么交集。
　　范元想了想，也是。
　　毕竟小狼崽子长大是危险的，他也不能过多接近他了。不然他真的有点怕，怕这个家伙以后会在做出血色葬礼的事情。
　　又或者……
　　范元眸色暗淡了下来，躲避开了沈衔灼灼的目光：威胁到他和家人的生命。
　　范小小拉着范元一前一后从沈衔身前经过。
　　面对范元的无视，沈衔的漆黑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疑惑，又带着几分慌张。
　　他张了张口相对范元说什么，一瞬如鲠在喉，合了上。过后，又伸出小手在空中抓了抓，想抓住范元的衣角，却在快要触碰到时缩了回来。
　　一切的动作都是那么小心翼翼。不，是从他生出来开始，他所有的动作和目光，都是小心翼翼的。
　　那对清澈明亮的眸子开始一点点暗了下来，印着兄弟两离去的背影。
　　“等等……”范元越走越揪心，最后忍不住顿住了脚步。
　　他果然是没办法看沈衔那双无辜的眼睛，一下就心软了。
　　他低眸看向范小小，轻轻道：“等哥哥一会。”
　　“哥哥你……哼！”
　　在范小小不满的目光里，范元折了回去，跑到了沈衔跟前，微喘了两口气后，揉了揉他的脑袋，带着歉意道：“抱歉……今天哥哥家的早餐都吃完了，没有给你带。”
　　“……”面对范元的出现，一瞬，那对黯淡的瞳孔又重新死灰复燃了起来。
　　范元温和地笑了笑：“回家去吧。以后别在这里等我了。”
　　言罢，范元把手从他的脑袋上移了开，准备离去。
　　然而，还未走一步，手心里就传来一个温热的触感，接着一个软糯的声音响起，声音极轻，轻到仿佛一阵风吹过。
　　“没，没关系……我等你……”
　　范元低眸看去，就见沈衔拉住了他的手，低着头，一对耳朵红成了血玉色。
　　“范元！你走不走啊！我要迟到了！”范小小气呼呼的跺腿，把范元丢了下，独自离去了。
　　“抱歉，我得走了。”范元将沈衔的手轻轻推了开，跟上了范小小离去的背影，殊不知，就在刚刚，那只小手悄然无息的顺走了他口袋里的钥匙。
　　巷子里的小少年跟着站了起来，凝眸盯着手里的钥匙一阵后，面无表情的塞进了口袋里。
　　过后，他带上了连衣帽，低着头，默默的跟在他们的背后，跟他们保持着一段距离，走走停停。
　　范元刚开始没有发现，到了放学后，他才发现沈衔跟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