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系法师和土著小哥儿
但凡能遇见一个,上到掌柜下到伙计,那必定都是极为客气的, 就连绣娘出手,也要使净浑身功夫。
而这个姓斐的绿眼汉子, 隔三差五便来一掷十几二十两, 无疑是流锦阁的座上之宾。
因此斐诺订的衣裳, 从来都是优先做的。但流锦阁好歹也是县里拔尖的铺子, 平素皆是客似云来, 也不能因为一个斐诺就得罪了其它客人,因此也是要分精力去做的。
但七八日的功夫至少够先给斐家做几件出来抵御秋凉,剩下的再慢慢做了送过去也是行的。
斐诺在人前素来通情达理, 温文尔雅, 自然没有不应。不仅如此, 还安抚伙计道,
“反正我也清闲,届时自个儿去取便是,不用劳烦跑腿了。”
伙计不由得咋舌又感激,富贵又和善,真是顶顶好的客人了。
于是时日一到, 伙计便见天的在铺子门口翘首以盼的等着人来。等了两三天, 总算是把人等着了。
二人甫一露面, 伙计就不禁眼前一亮,急急迎上去,
“您这边儿请坐,我去给您取衣裳。”
转身,伙计不自觉吸了吸鼻子,也不晓得人今个儿佩了个什么香囊,怪好闻的。
斐诺浅笑颔首,携季灯坐下,提了茶壶给自己和季灯倒了茶,放一杯在季灯面前,
“尝尝,他家茶还算不错。”
季灯依言抿了一口,温而不烫,入口适宜。虽然不懂品茶,但淡淡清香沁人心脾,季灯忍不住又喝了两口,这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不好意思的放下了茶杯。
斐诺笑道,
“平素我坐这儿等你们的时候便尝些茶水点心,快把他家茶水点心吃遍了,哪天过来带你吃他家的核桃酥,醇香清甜,味道好极了。”
季灯听得失笑,这好好的成衣铺子在斐诺眼里竟成了个吃点心的好去处,叫掌柜的和伙计听了,也不晓得该哭该笑了。
可再一想,又是斐诺等着他换了新衣裳出来时消磨时间才下的功夫,一时心底又胀又暖,不晓得该如何是好。
再接斐诺的话头时,就不舍得摆出幅疏离的模样来,逐字逐句的应了,偶尔也提一两个话头出来。
两人轻声细语的聊着,虽有几分刻意,却也一扫前几日的无声疏离,好似又回到了之前的相濡以沫,柴米油盐,粗茶淡饭,一样一样聊过去,渐渐的,二人面上不禁就都挂了笑意。
等到终于有个上钩的阿么前来搭话时,斐诺结束话头居然结束的还有些意犹未尽,但观季灯面上,也是亦然。
前来搭话的宁氏早就注意到了这对小夫夫。同斐诺二人一般,他也是流锦阁的常客,因此虽然不曾同斐诺二人搭过话,却也是眼熟的。
一个是长相怪异的绿眼汉子,一个是低眉顺眼的本地小哥儿,偏偏走在了一起,汉子还对小夫郎千般依从体贴,看得他们这些人心底不知多艳羡。只好一边骂着自家汉子不解风情,一边又羡慕小哥儿的好运气。
凭良心而论,这小夫郎勉强只能说一句清秀。大概是从苦日子过过来的,手上粗糙有茧,面皮也不见有保养过的痕迹,只是靠着一股少年的青葱气息撑着。放在人群中看,倒也不显得如何,毕竟大多数农家小哥儿不外如是。
只是和他旁边的绿眼汉子站在一处,就显得不甚相配了。
然今天一过来,竟瞧见这小夫郎面色白皙细嫩了许多,全然不似擦粉能达到的。距上一次他们同在这铺中不过才半月有余,怎的就有了这般大变化,竟是比他一两银子两贯的粉还要好!
宁氏心下惊叹,他虽然不年轻了,可也不到做阿么的年纪,爱美之心仍在,何况还要同府里头一群年轻貌美的莺莺燕燕争春,因此抓心挠肺的想晓得季灯可是擦抹了些什么。于是待伙计离去后,咬了咬牙主动凑上来搭话。
可方近了夫夫二人的身,一股且淡且清的香味便若有若无的萦绕在鼻尖,闻之沁人心脾,却又回味香甜,好似在春日花丛中游过逐蝶般,直直平添了几分不自知的笑意与欢喜。
“您有事儿?”
还是季灯先搭了话。
愣神的宁氏瞬时回神,展露了个灿烂的笑意掩饰几分尴尬,顺势坐在另一张椅子上,热情道,
“没什么事儿。我也是这家铺子常客,常常见你们夫夫来这儿,当真恩爱的很,叫我好生羡慕。”
虽知这可能不过是眼前人的托词,季灯却还是忍不住心底发热,转头看一眼身旁人,便直直对上那双幽深却明亮的绿眸。
宁氏没想到自己一句话便引得两人又看对眼起来,暗自感慨一番,又笑着夸赞了几番夫夫恩爱,待的时机差不多了,这才似不经意般笑问起,
“季氏你这是用的什么香囊,怪好闻的,我还从来没有闻见过呢。”
季灯疑惑的低头瞧了瞧,随即了悟,不好意思道,
“没有戴香囊,我俩平素都不戴的。”
宁氏当然瞧得见斐诺季灯身上都没佩了香囊,所以才对这股似有似无的香气更是好奇,莫非是什么熏香?
斐诺只静静看着两个夫郎相谈甚欢,自己拿着茶杯自饮自乐,再拈一块伙计送上来的点心,也算是自得其乐。
季灯不好意思的看了斐诺一眼,这才道,
“是我家相公点了香粉,隔着水熏了衣裳,才有这么香。不浓不重,却也隽永持久,我俩都很喜欢,所以便都熏了。偏我手笨,也不会弄,所以就只能靠他了。”
宁氏大开眼界,也顾不得斐诺就在这里,忙追问道,
“是你家的给你熏的衣裳?”
季灯含笑一点头,那笑看的宁氏不晓得有多羡慕。再想一想自家浪荡的风流相公,宁氏心底又是一番五味陈杂。
一旁的斐诺顺势放下茶杯,开口道,
“其实也不很难,拿个深些的盘子装上热水,香炉里装上香粉放进水里,隔着水汽架上衣裳熏一会儿,这香气便沁入。隔的远些便味淡些,距离近了便味浓些,不过我家这香倒是不错,远近皆宜。”
说到这儿,斐诺一顿,复端起了茶杯,似不经意般笑道,
“我也是最近才寻见的这么个香,颇为心喜,所以近来便一直用着。”
宁氏迫不及待便问道,
“是哪家的?唤作什么名字?”
话音方落,宁氏便意识到自己口气太急,连忙笑笑以掩饰尴尬,视线却仍是落在季灯身上。
注意到季灯异样的当然不止宁氏一个,好奇之心亦怀有,见宁氏打了头阵,铺子里常来的客人们也不经意般在二人周边挑着衣料式样,却是竖着耳朵注意着这边的动静。
季灯记着斐诺的话,只对宁氏笑笑,反问道,
“您猜猜。”
宁氏皱眉,这县里的香粉铺子虽然只有三五家,可每家香粉种类众多,哪能随意猜的到。只是再一看面皮白嫩的季灯正含笑看着自己,一种猜测便浮上心头,宁氏伸了指尖不确定道,
“该不会是你……”
季灯弯着一双大眼睛颔首道,
“我面上擦的就是这香粉,拿水和了敷在脸上,一会儿洗去,只用上十天半个月,面色就白了不说,皮肤也细嫩多了。我觉着好用,所以多买了几盒在家里,谁知被我家的以为是熏香拿去用,谁晓得也这般好用。”
宁氏惊叹,也顾不得再酸这夫夫二人如何恩爱,连忙追问道,
“这香粉唤作个什么名?哪家铺子卖的?”
季灯大大的眼睛顿时一弯,欢喜之下险些把斐诺的再三叮嘱抛诸脑后直接就道“在蕴香铺买的迎蝶粉”,好险才把到了喉咙口的话咽下去,改道,
“是唤作个『迎蝶粉』的,香铺里应当是都有的,就是卖的太贵,一盒要足足一贯。”
说着,季灯便作不好意思般笑了笑,
“我的是在一家叫蕴香铺的铺子里买的,他家便宜些。”
至于便宜多少,季灯却也不提。
宁氏倒是没注意到季灯这点小心机,暗自记下了香粉名字。至于蕴香铺,宁氏也是不曾上心,毕竟一两银子一盒的,怎么也比便宜的强些。
于是同斐诺夫夫告别后,宁氏便马不停蹄的去了县里最大的一家香粉铺,花了五贯铜板买了五盒迎蝶粉回府。
至于其他人只十听了个七七八八,虽然也听到了迎蝶粉,却碍于一贯一盒的价钱暂且不动。
还是等宁氏也用出了效果再买也不迟。
回家路上,季灯长出一口气,颇有几分后怕的问道,
“我刚刚做的,都对罢?”
斐诺失笑,
“当然,你做的好极了,要是我肯定立马就跑去铺子里买了。”
“可是…”
季灯眉头微皱,
“我有些担心,他真的会去买咱们的香粉么?”
毕竟香方是差不多少的,大铺子里用的香料肯定比他用的贵些,而效果好的香料自然价钱不低。季灯担心这一出作用起不到自家身上。
“那你还按着我说的做?”
斐诺忽而顿足,深青近墨的长发在煦光下才会暴露几分本色,较大安人深邃的多的面容却是隐在光线里瞧不真切,只听得嗓音忽然低沉几分。
48.第四十八章
抱着一大兜衣裳的季灯却是没注意到斐诺蓦然低沉的嗓音, 随口回道,
“你肯定是为我好的嘛, 而且你比我聪明的多, 肯定是有什么我没想到的地方。”
像今天这一出, 只靠季灯自己是做不出来的。他只会上去跟人家讲『蕴香铺的迎蝶粉』好用, 却不能让人家这般主动的上前来问。
何况, 斐诺不声不响的便给他熏了衣裳, 这份心意已经是多少汉子做不到的了。更不要讲将全副身家都放在他这儿,不管他怎么花销都全然信任。
就冲着这, 季灯也不该不相信斐诺。
季灯眨了眨眼,突然就意识到自己刚刚那话说的只怕是不好, 于是抿了抿唇, 大大的眼睛中映着粼粼光纹,
“我刚刚说错话了,晚上买一包糖炒栗子做赔罪好不?”
听得季灯一番剖白, 斐诺却是沉默半晌, 墨绿色的瞳孔里不知名的复杂情绪缠绕难分。斐诺忍不住抬手触了触胸膛, 在心口的位置,有什么似乎, 确确实实, 不一样了。
半晌,斐诺粲然一笑, 温和的嗓音一如既往, 却又多了些什么,
“不好,得再多买一包才行。”
“好好好。”
自知理亏的季灯忙不迭的答应下来,两人便这般各抱着一兜包袱并行在回家的路上。为了今天这一出,衣裳全没叫伙计送上门去,都落到了他们自己手中提。
途中多有行人回头来看,怎的小夫郎抱着个大包袱,那绿眼的汉子却才抱个小兜兜,不由得感慨一番真是人心不古,糟糠之夫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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