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我是路人甲[穿书]
他重新翻越了高高的城墙,一路上都留下了散乱血迹, 但鬼无情已经来不及处理行踪, 他借着本能, 避开巡逻兵卫回了营地,带着满身血气,揭开了帐子。
褚沉绝正与另几个人说些什么。
鬼无情已经听不清,也看不分明了,他只恍惚着献上布包,捧出了一颗神色惊喜,沾满血腥的头颅来。
——看。
他想。
我将蛮王杀了——
这就是他的头颅。
你可欢欣了?
“你那时候,自己一人去刺杀蛮王,我知道你是为了我。”
御南王微微动容,他眼神缥缈,似乎在恍惚之间,又回到了曾经的少年时光。
鬼无情却没有半点回忆往昔的意思。这段记忆,在他如今看来,只不过是一段难以回首的女装黑历史罢了。
他那时候生出刺杀的念头,是因为想要褚沉绝欢喜,是为了保住诸多暗卫的性命,是为了毁了这场战事。
但是可惜的是,除了第二点,第一点与第三点,他都未曾做到。
战事照常进行,但让人庆幸的是——蛮族蛮王被杀,他们方寸大乱,军心涣散,全然没有了原本的威武与凶残,被赢家老将军率兵直杀二百余里,直接将他们逼入黄沙漫天的大漠深处。
在边疆虎视眈眈窥视许久的饿狼,便就此被驱赶离开。
即便他们休养生息,卷土重来,那也要是许多年之后的事情了。
但这些事情,都已经与鬼无情无关了。
最叫他惊愕斥责,与他切切相关的,便是褚沉绝那时的态度。
在他刺杀成功,捧着蛮王头颅回营献宝,因伤势太重,失血过多昏迷过去之后,他就像是触碰到了褚沉绝什么不可触碰的逆鳞一般。
忽然便被冷待了。
鬼无情自然是试过与他修复关系的。
褚沉绝是他的朋友,也是他需要保护的对象。鬼无情虽然迷茫他为什么忽然冷待自己,但到底也没有多么生气。
褚沉绝是先帝幼子。
他从记事开始,便已经有了皇子身份。先帝登基之时,便已经给长子加封太子。褚沉绝不必去争抢什么,也无意争抢什么,自幼便被父母兄长十二万分地娇宠。
这般溺爱对待之下,他并没有彻底长歪,也不曾做出什么强抢民女,占人土地,欺辱百姓官员,虐人为乐的恶事。
只是性子暴躁娇气,平常喜爱不务正业,沉迷斗鸡遛狗罢了。
他自小便被过分宠爱,自身身份尊贵,身边人少有人敢违逆他的意思。少年人本性是好的,但从苗苗开始,就已经被人捋歪了。
因而鬼无情对他分外宽容。
毕竟只是个被宠坏的熊孩子,他的心智可要比他年长多了,身为成年人,他自然也能忍一忍许是忽到了中二青春期的暴娇少年人。
自然,这一份宽容,有一部分,也是因为熊孩子的身份。
要是褚沉绝身份不够,鬼无情早就上去掐着他脖子追问到底怎么回事了,哪里还能如现在这般,只能试图温水煮青蛙,把中二少年煮回那曾经的模样?
鬼无情没什么煮青蛙的经验,便试探性地,与青蛙送些礼物,褚沉绝一早起来便能见到枕边放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有些是新奇玩意儿。
有些是贵重的珍宝。
他心里也是清楚,这些东西是哪儿来的。但那时候对于自己的心思不可置信、惊悚万分的少年人,见到它们的第一时间不是惊喜。
而是恼怒与厌恶。
这些玩意儿就像是什么“罪证”,叫褚沉绝对此厌恶万分。
鬼无情努力了半年时间,褚沉绝对待他的态度非但没有改善,反而愈发恶劣了。
有年长许多的同事爱怜地揉一把鬼无情的脑袋,在他想要避开的时候,还把小少年强箍着按在怀里强撸,把他整整齐齐的头发揉得一团糟。
鬼无情被同事按在她胸前的波涛汹涌里,看着面无表情,但实际上,脸上却已经是通红一片了。
同事一边蹂躏他,一边道“可怜见的,白与主子送什么心意呢?真真是个小傻蛋。”
“………………”
鬼无情闷在她胸上,试图挣扎,反驳她道“我不是傻蛋。”
“你就是傻蛋!”
同事卡着他的咯吱窝,把鬼无情高高举起来,在鬼无情的神色变作空白的时候,又把他放到地上,在他脸上掐掐捏捏。
“我们是暗卫,主子是主子。我们能是主子的刀,能是主子的狗。能是主子的眼睛、耳朵………但不能是主子的朋友。”
同事道“小傻蛋,懂了吗?”
鬼无情偏开脸,不理她,又把同事可爱的抱起他转了几个圈。
鬼无情长的慢,在同龄人都已经开始竹笋一般往上蹿的时候,他还是那么小小的一只。
直叫一些女性同事稀罕极了,一有时候便捏着他亲亲抱抱举高高,言道以后可就见不到这么可爱的小暗卫了。
可爱的小暗卫“…………………”
可爱的小暗卫心如死灰,觉得自己身为男人的尊严碎了一地。
他未曾将同事的言语听入耳去,但也不由得想。
褚沉绝——是否也是这般想法?
他毕竟不是这里的人,因而想法也与他们不同。褚沉绝在他看来,是他的朋友,是他的友人。
但褚沉绝是怎么想的呢?
他是否也觉得。
………暗卫十七,只是一个暗卫呢?
暗卫可以是主子的刀,是主子的狗,是主子的眼睛,是主子的耳朵。
但不能是主子的朋友。
鬼无情原本还抱着些微末希望,希望褚沉绝能结束这种毫无意义的冷战。
——毕竟,在他刺杀蛮王,回来的时候。褚沉绝也曾为了他先回到京中。
他态度虽然冰冷,但那时做的事情,却也的确是叫人心中温软,动容的。
褚沉绝那时带着鬼无情匆匆赶回京中,拿出珍贵药草为他“吊命”,虽然没了笑脸,但种种举动,鬼无情却都是记在心里的。
但也只是这样了。
在鬼无情伤好之后,褚沉绝便又受命,前往东海、南海沿岸,处理倭患、海祸。
鬼无情对待暗卫这份工作,一向干的十分认真。在北疆之后,褚沉绝便不再抱怨敌方什么,只穿甲着剑,亲上战场。
皇帝幼子亲临战场,与将士并肩作战,本便已经是极为难得的事。将士也常被他激起士气,生出己身与皇子同命的荣耀之感。
但一旦上了战场,变故便会多上许多。
偶有一次,褚沉绝身边诸人被人马冲散,他在直面身前敌手时,却未曾见到身后空挡。
同样被敌方架马冲散,却能冲出重围,重新赶回褚沉绝身旁的鬼无情方才靠近他,便见到如此危机的一幕。
他只飞身而起,顾不得将褚沉绝提起来避开背后暗箭,只能用自己的身体阻挡住。
鬼无情本来心想,这一次,他可是有了大功劳的人了。
褚沉绝,应也不好意思再与他继续冷战了罢。
他们险胜了那一战。
鬼无情受了伤,又被当成无力还手的软柿子捏,狼狈不已,浑身浴血。
他以为褚沉绝经此一役,该也不会再闹“别扭”了。
却未曾想到,在他们下了战场,尚未来得及整理伤势,褚沉绝便先命人去取了长鞭。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泄恨一般,狠狠抽了鬼无情一鞭。
——其实算不得很疼。
与身上的伤口比起来,区区一鞭罢了,哪个暗卫自幼不是吃鞭子长大的?
本就习惯的东西,又能痛到哪里去?
只是有什么摇摇欲坠,本便要碎裂的东西,在这一鞭里,终于坠在地上。
砰——
便已经是碎成齑粉,再拼不起来了。
“你不是喜欢跟着本殿下么?”
褚沉绝冷冷道“去领五十鞭,之后你若还能剩一口气,本殿下便与你恩典。”
“让你得偿所愿,能日日夜夜,都一直跟着我。”
暗卫可以是主子的刀,是主子的狗,是主子的眼睛,是主子的耳朵。
但不能是主子的朋友。
曾经同事的声音又在他脑海里响了起来。
鬼无情心想,好,是你先不要我的。我不是你的朋友,你也不是我的朋友。既然你这么厌恶我,那我安安心心当自己的暗卫好了。
但暗卫也只是暗卫了。
鬼无情能把自己当做一把刀,但他不能容忍自己变成一只狗,一双眼睛,两只耳朵。
他心道谁还不是个人了呢?好好的暗卫不当,非得去做别人的附庸。
这要是在以前就好了。
要是在以前,他保管要把褚沉绝套了麻袋打上一顿,保管让他能被送到医院里去,然后炒了这沙雕上司的鱿鱼,重新去找一份工作。
沙雕配狗,天长地久。
当狗是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是我错了。”
御南王回顾往昔,然而话只说到一半,便有一些说不下去了。
以往,他也未曾发现自己竟然能过分到这般程度。
如今与鬼无情说着话,一句句说下去,一时竟有些不可置信——自己曾经,竟真是这般对待鬼无情的么?
鬼无情也在心中痛心疾首,他心道自己以前,竟也是这般沙雕的吗?
这样的沙雕人渣,他到底为什么会觉得它是自己的朋友,为什么还会送他许多礼物?
御南王不把那些东西放在眼里,但鬼无情放啊!
礼物从哪里来,礼物得用钱买。以前不曾想过曾经的事情还好,也不知道自己曾经这般挥霍地给了一个人许多银钱。
但现在想想,简直是心尖儿都泛着伤痛。
那么多的银子——得花费他多少俸禄方才能得到?
鬼无情想到这儿,就已经要心肌梗塞了。
他深恨自己脑子不好,眼睛瞎了,才会给一个沙雕送去许多礼物。
白费许多银钱!
那些银钱本都该能省下来的………
偏偏被他买了礼物——
他恨不得能重生回去,摇着少年时的自己的领子,叫他勤俭节约,持家一些。
更要告诉曾经的少年十七清醒一点,别犯傻,别做沙雕跟屁虫了!
不但现在不爽,之后还要被公开处刑,以后还要干两份工作,拿一份俸禄。
平日里的休息时间都被压榨干净,连去逛逛夜市,寻些零嘴的时间都没有!
现在眼睛里流的泪,就是曾经脑子里进的水。
鬼无情本都已经快忘记他要兼职两份工作的起源了。
现在猛地被御南王说起来,才发觉这事儿竟不是又双叒叕犯了神经的沙雕上司,而是曾经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