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系小夫郎[种田]
附近村人天一亮纷纷聚过去看热闹,就见宋煦站在柴房前大骂,而里头则是他自己的媳妇儿小春和昨天第一次来村里卖些小玩意儿的货郎。
“你这不要脸的无赖,昨儿与我称兄道弟,要借住我家,敢情是为了来睡我的媳妇儿!?我好心收留你,你就是狼心狗肺的白眼狼!”
有个小娘子很有点演艺天赋,学那场面学得格外神气,逗得周围一圈人哈哈大笑,还直夸赞特别像。
虽然嘴上骂着货郎,但可半点没耽误那位宋煦打媳妇儿。
闹到后来他把媳妇儿拖到祠堂,请来了村长,说要把媳妇儿休掉。而此时,那货郎人早已趁乱没了影子。
这里头的猫腻,一时半会儿说不清。
宋煦在村里的人缘还不错,他会说会笑,人情往来也懂得。不像小春,不爱说话,嫁到大石村四年多了,却没几个说得上话的熟人。
这下,是非黑白还不凭宋煦一张嘴吗?
在牛婶站出来之前,村里人的看法普遍还是偏向宋煦的。
托他这么多年的长远铺垫,大家或多或少总有种“小春不安分”的印象。
但牛婶的话,如同溅入油锅的一盆水,一时间想象的翅膀在每个人的脑中扑扇,宋煦的形象顿时千变万化,如同六月的天一般让人捉摸不定。
虽然没有记忆,但宋煦还是在心里啐了“前宋煦”一口,真的缺德啊!
这人缺了大德,不就被老天收了吗?
想到房间里缩成一团睡得呼呼的小夫郎,宋煦一道山路走得心猿意马。
回过神来,已经爬到了山中一处平坡。
往下一望,小小村落掩映在山中,炊烟袅袅,美不胜收。
那一刻,宋煦突然进入了一种玄之又玄的境界。
周围的一切都在缩小,坍缩成一颗颗小小的种子,而他自己,成了雾,成了风,成了一缕微尘,成了一点灵光。
世间万物抽出一条条线,以某种玄妙的节奏平铺开来,成为一张无边无际的纸。
它有声音,它有味道,它有神。
宋煦一度屏住了呼吸。
等回过神时,只觉得身体一轻,仿佛挣脱了什么桎梏。
这顿悟一样的经历,没有给他带来什么空间,什么异能,什么记忆或者知识,却仅仅给了他一道明确的认知——他彻底成了宋煦。
不用担心什么穿越来穿越去,不会再有这样的经历。
他就是宋煦,作为一个普通的人类过完普通的一生,然后回归尘土,成为天地间一粒小小的尘埃。
宋煦心如鼓擂。
他在山坡上,对着村庄深吸一口气:“啊————!”
挣脱了一切的自由的呐喊声,在山谷里回荡。
这动静,惊起了草丛里一窝野鸡。好好的一家几只鸡四散逃开,一转眼就已经相忘于江湖。
宋煦:“……”
他有一丁点懊恼,但狂奔回家告诉小春他以后都不会再变了的欲望抵过了一切,他来不及去寻找其他的野菜也猎物,大致翻找了一下,摸了三颗鸡蛋就向山下跑去。
等小春起来了,就跟他说宋煦以后一直都是我了。就算小春一时反应不过来,每天跟他讲一遍,讲一个星期一个月总能明白吧?
说实在的,宋煦还有点感谢村人不高级的审美呢。小春这么漂亮,怎么传言中竟然“长得一般”?
他一路步伐轻快地往家小跑,却在靠近时听到嘈杂的人声——
“不要,我不要!!”
小春仿佛被逼到了绝境的声音嘶哑却尖锐,三个字里有一个已经完全流成了气音,透着泣血般的恐惧。
宋煦脑袋一轰,拨开围观的人群快步挤进去,就看见他此生难忘的场景——
他的小夫郎,被人拽着头发和衣领往外拖,他的手死死地抠着院子里的木篱笆,指尖的鲜血沿着他挣扎的轨迹,从每一根木头上糊过去,越来越粘腻,越来越艳丽。
“放手!!——”宋煦目眦欲裂!
☆、第 3 章
春阳县,福临门茶楼,一位风尘仆仆的客商踏进门来。
店小二甩着布巾笑脸前迎:“这位客官,您要点啥?”
“一碗茶水,再来三张大饼。若是有方便的肉食,也包好送点来。”
“好嘞!”春阳县不大,少有人在茶楼点肉食,来往的客商便已经是大主顾了,小二登时眉开眼笑。
客商咬着饼子,见不是饭点儿店里没啥人,便向小二搭起话来。
“我第一次来这春阳县,没想到街上还挺热闹?”
“嗨,客官您见笑了!我们这儿啊,‘四边不靠’,可算不上什么好地方呢!“
“也是,从云城到石城,大家伙儿都走南天镇。而上京城方向的人又多半会从江阴边上绕过去……你们春阳县呀,说起来往哪都去得,反过来说,往哪儿去都没必要非打这儿过。”客商喝了口茶,笑道,“但我瞧着,你们到底是与云城相近,刚一条街走来,赌坊青楼可不少啊,瞧着也都上档次!”
“嗨,”小二一脸无奈,“那整一条街,都是我们镇上著名的一霸——钱三狗开的!光那一代,就有三家赌馆,五座青楼。因为名气打出去了,还有附近云城和石城的有钱人来这儿销金呢……”
“这么有派头!?”
“是呀,钱三狗背靠我们春阳县衙,里里外外好几层亲,每年供上去的钱那几箱子都抬不住……他们虽然不干好事,经常强抢几个民女,打死几个还不上钱的赌棍什么的,但有靠山就是不一般,我们老百姓能奈他何呢?况且,春阳县做生意的,也多仰仗他们啊……”小二添了一碗茶,见又进来一位,便扯出个笑来,再次上前招呼。
客商垫了块饼下肚,便不再多打听,只听见拐弯的街边,一阵阵喧嚣热闹的大喊声——
“我压双!!”
“压单!二十五钱!!”
***
“住手!”宋煦只觉得心里像被一只手给攥紧了。眼里全是小夫郎那血肉模糊的指尖。
他冲上来一脚踹在来人的胸前,那人猝不及防往后倒仰,带倒了一片。
“小春,小春!”
小春依然在尖叫,他完全没有意识到已经换了个怀抱,沉浸在极度的惊惧中,直到嗓子彻底发不出声音,他才渐渐听见周围不一样的响动。
“……宋,宋煦。”他一张脸上写满了恐惧和麻木:“我求求你,我求求你把我卖给县东头的人市,不要去雪风苑,我不要去雪风苑…………人市,对,卖我去人市,我以后,我以后要是伺候主子得了赏钱,还统统给你,给你、”
宋煦一把将人按在怀里,抬头,恶狠狠地扫视周围一圈人。
为首那人尖嘴猴腮,一头乱发被气得直往上竖:“好啊你个贱民,居然敢踹老子!?怎么,说好的买卖,定金你都拿了,事到临头想反悔!?没门儿!!”
身后那几人接连站起,均是一副很久没吃过如此大亏的模样,不动声色地就把宋煦二人包围了起来。
“我们雪风苑,做的也是正经皮肉生意。要不是看你这夫郎身段儿还不错,光看这脸,这岁数,白送我们都不要!多张吃饭的嘴,当我们活菩萨吗!?“尖嘴两只眼睛都快要凸出眼眶,厉声道:“不知道你小子发的什么疯,昨天还说保证将你这夫郎给送来,今天我们一屋的人等啊等,等到了这大下午的都没见人,还专程跑了这一趟!”
天色确实已经不早,却将这群人的嘴脸映得更加狰狞。
“跑这一趟是兄弟几个给你面子!”他一抬手,扔下一个钱袋,随后大手一挥:“兄弟们,给我抬走!”
“大哥!”
宋煦突然大吼一声,那音量震得隔壁屋上瓦都掉了一块,落在陡然静下的场面里,格外突兀地一声。
“……大哥,您瞧,”宋煦突然换了张笑脸,像是硬生生把煞气全都给憋回身体里似的,只余浑身止不住的战栗。
“都怪小子马虎,竟然记错了日子。是这样,三日后是小子母亲忌日。母亲临终前,特意对夫郎有所交代。这么多年我这夫郎都无所出,肚子不争气,便想循着母亲的遗愿将他发卖了,再娶个娇娘回来……“
他小心翼翼地抬头看了一眼,又像被针扎了一样缩回视线,急急道:“但我记错了日子!母亲忌日那天我要带着这夫郎去墓前磕头谢罪,之后才能给雪风楼送去……”
“放屁!”尖嘴急了,怒斥:“你说过几日就过几日,我们雪风楼的脸面还要不要了!?你可别忘了,我们雪风楼可是钱三哥开的,钱三哥在镇上可有几分薄面,你区区一个下贱村民,敢和我们拉扯来拉扯去!?”
“不敢!”宋煦一头热汗,脸上急急慌慌:“大哥,我当然不是说推迟就推迟,这样,之前谈好的银子,我给您砍到八成,如何……?我保证,三天后,这小贱人我亲自给您送过去!”
小春浑身一震,又剧烈挣扎了起来,奈何宋煦下了死力气将他摁在自己怀里,小春又再发不出声音,过了一会儿便力竭,不再挣动。
宋煦见人脱了力,总算略微放松了一点点手劲,却没有抬头。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那尖嘴冷哼一声。
“罢了,钱的事儿才是事儿,你都开了口了,我们也不是什么不通情达理的店家。”
几位打手内心颇有些不平,但碍于领头人的话语,也只得捡了钱袋纷纷转身。
“三天后,我等你到中午。雪风楼不见你夫郎,那你就等着下狱吧!”
雪风楼的几人离开,宋煦立刻收起了那副眼珠乱转的畏缩模样。
他沉稳地站起,抱着小春,在周围村民震惊的嘀咕声中,回转进了屋里。
把人抱上床后,他想想不妥,还是无奈地出门朝围观群众打了声招呼。
“真是对不住大伙儿,这事有误会。我不会卖夫郎的,今天就先不招待了。”
宋煦隔着篱笆躬了躬身,倒是把看热闹的众人吓了一跳。
有个不知深浅的小娘子高声笑道:“不知道煦哥想另娶哪位娇娘呀~~”
“这能卖几个钱啊?”一个中年汉子小声问道。
宋煦家里还有点田,无父母长辈拖累,如若不欠债,本也是个不错的对象。
现在他已经被免了债务,卖夫郎又将得一笔。如果拿来做聘礼,那嫁个女儿给他也挺不错……
不少人想着,纷纷看向周围。
“啊……你们瞧我做甚……”有一女子格外受瞩目,她扭了扭身子低头道:“煦哥一表人才,怎么看得上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