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系小夫郎[种田]
这一句话,他翻来覆去问了两个月。直到此刻,钱小雨才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人,只有当报应来临,才能知道自己错得彻底。
钱小雨低低地笑了,没一会儿就像呛了水一样闷闷地咳起来。这一阵发作比他之前经历过的更加严重,只出气却不进气,很快就眼前发黑,口鼻溢血,跌倒蜷缩在地。
莫世安惊住,心中一慌,把人抱起就往医馆狂奔而去。
钱小雨的血蹭在他胸前。
他对这个小双儿并没有那么深的感情,只是一点点合乎时宜的在意。
也许是恰到好处的时机,恰到好处的作态,撩拨了一下心弦。
浅浅的,轻描淡写的,没有负担的。
但确实是在意的。
因此当他明白了钱小雨面具下的姿态时,内心才会深深失望。
原来他所有的可爱情态,全都是装出来的。他的内里是个不堪的人,皮囊里头装了一颗奴才的心。甘愿被人踩在脚下关在笼子里,做恶人的鹰犬。
这样可爱的人,怎么会甘愿做这样的事?
莫世安那天挣扎半晌,随手结果了他当然可以,但他心中总有那么点不甘心。
不甘心他在意的人,做他讨厌的事。
钱小雨还小,如果他好好教,是不是能把人掰过来?
于是莫世安将钱小雨关在了小屋里,可他却并不懂得反省。那么是时候让他睁开眼睛,好好看看什么是真实和罪恶。
钱小雨果真上当了,或者也不是上当,他不可能关钱小雨一辈子。然后他果然惊呆了,他在不大的春阳县像个没头的苍蝇一样乱转,找不到了自己曾经呆过的笼子。
那样简陋的、不牢靠的笼子,随手一砸就灰飞烟灭。
也只有曾经把它当做全世界的人才会看不清这个事实。
可莫世安没有想到,钱小雨竟然在他面前吐了血。
医馆的大夫给人把了脉,仔细查探了一番。钱小雨已经晕过去了,恢复了呼吸。但仔细看,他的脸蛋已经没有了数月前的圆润,微微露出几分尖削。
病人昏着,大夫也就不避人,对莫世安摇头道:“这小双儿病入肺腑,已经活不长了。好好养着,或许能再续几个月,别怪我说实话……你是他什么人?”
莫世安沉着脸,犹豫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没有回答。
如果一切重来,如果钱小雨没有在这样的环境长大,他还会是现在的样子吗?如果他早一点发现他的不正常,做些努力,能够把人扭回正途吗?如果他没有插手这一切,他会仍然仗着钱府势力耀武扬威,做他“应该成为”的坏人吗?
世上没有如果的事,前世因今世果,钱小雨就是这样的人,所以他就快死了。
钱小雨做了个梦。
梦里,他成了一只小鸟,被坏人捉住,剪了羽翅,飞不起来了。
它很难过,只能在笼子里扑腾几下,望着天空,兀自伤心。
可呆久了,它又觉得一切也不错。它不用自己找食找水,路过的凶恶猫儿也只能在笼外看着它,它渐渐感到安心,变得快活起来。
笼子也很好嘛,做笼中鸟,什么都不要烦心,多么美妙呀。
主人也很好,为它遮风挡雨,带它周游世界。
他只要做一只快乐的笼中鸟,高兴时唱首歌,不高兴了哀哀叫,不管怎样都玲珑娇俏,惹人怜爱。
它来世还想做一只笼中鸟。
钱小雨慢慢醒来,这一场睡眠中没有噩梦。但他知道今后还会有,在未来的夜晚,会日日缠绕他。
他蹭了蹭枕头,看到床边坐了一座大山。
“莫大哥……”他哑着嗓子叫。他没什么力气,好像突然衰败下去,也不再有什么斗志了。
他很难再思考什么艰深的问题,只是眼巴巴地盯着男人。莫世安心中沉重,被他看得更加不好受,应了一声。
“我是不是要死了?”钱小雨问。
这问题很好答,莫世安也不想跟他敷衍什么,便点了点头。钱小雨歪了歪头,娇声道:“那莫大哥带我出去玩几天,好不好啊……”
莫世安定定看着他,答应了。
小双儿开心的笑起来,一如他以前戴的面具。他撒娇讨好的习惯已经融进了骨子里,到最后就成了本真的模样。
即使梦中惶惶不可终日,他醒来时仍然像一只快乐的笼中鸟。
☆、第 48 章
江天天觉得自己要疯了!
小黑人们活蹦乱跳, 昨天折腾了她一夜, 好不容易耗了八桶水把他们一个个的给洗白了,一觉睡醒竟又想集体越狱。
上街讨饭的感觉有那么好吗!?
他们住的客栈人流量极大,算不得多么高档, 却也不简陋。每间房有前后三扇窗, 一扇与门同侧,外头是走廊,另两扇对着大街。
房间在三楼,一眼望下去还挺高, 正常人是万万不会想要爬下去的。
可小黑人……今天是小白人们并不是正常人,江天天拿桌子堵了大门堵窗户,回头一看差点气死, 小东西们顺着窗口往下爬,竟已经没了一个!
“给我滚回来!!不要命了啊!”
江天天太矮,即使在一众小孩里都没什么威信。窗边最先下去的是羊羊,见江天天发火, 赶紧接住了最小的那个小姑娘, 然后一溜烟就没影了,只剩下江天天被剩下几个小孩抱住, 在窗边大喊:“啊啊啊啊滚回来!!”
滚是肯定不会滚的,牺牲了那么多个兄弟就跑出来他们俩,此刻的羊羊可谓使命感十足。他带着小妹往大街上一窜,如水滴入海,立刻不见了人影。
他一定要找到山子哥!
另一边, 江天天又气又急,把剩下的小萝卜头们交给了镖师看管,自己直接上衙门找宋大哥去了。
虽然与这帮孩子萍水相逢,但好歹照顾过,江天天也不太放心。她紧赶慢赶到了衙门,被拦住不让进了。
“你找大哥?什么大哥?想认谁做大哥啊哈哈哈——”
守门的衙役中有个不正经的,家里七拐八拐有些亲戚关系,平常有所依仗没少欺负人,现在看见水灵灵的小姑娘又动了念头。
旁边一位同僚皱眉推推他。这几日钦差过来,连太守大人都战战兢兢,不知道私下对他们耳提面命了多少遍。这同僚怕是不要命了,钦差就在里面,他还敢调戏良家少女。
江天天抿着嘴,转头对那个同僚描述道:“姓宋,大概这么高,不胖的,穿黑色的衣服,还带着他的夫郎,夫郎这么高……”
同僚认真听完,摇头道:“抱歉小妹,确实没有见到过。”
江天天失望极了,站在原地思考,包子头衬得小脸圆圆,挠得那不正经的衙役心里痒痒的。
她不知道,宋煦和小春确实没有从衙门的正门进,今天守门人没见过很正常。石尽云住在偏院,环境挺好,有个不起眼小门进出,平日里是主簿的住所。
那不正经衙役眼珠一转,提议道:“说不定是我们兄弟看漏了,这样,我带你进去转一圈可好?”
“真的吗!?”“不行!”
江天天与同僚异口同声,后三人对峙了一会儿,还是勉强同意将人带上,只是进去看看,也不打紧。
江天天第一次进衙门,就是这么气派的一处,内心其实相当不安。但她不敢露怯,端着架子假装镇定,实则差点同手同脚。
大门进去还有第二进,左右两边是偏院的进出口。衙役问她往里头走还是左右看看,江天天自己也不知道,鬼使神差地就指了指前方。
跨过高高的门槛,面前是一方巨大的空地,四边竖着威风的大旗,红鼓,端得让人心慌。阳光洒下,晃人眼睛,江天天忍不住眯了眯,眨出一点点泪花,润湿了眼睛。
她看到一个男人,手链与脚镣看起来颇重,披头散发。他脚步有些踉跄,被人拖着走,本是狼狈的姿态,脸上却挂着一抹释然的笑容。
那人渐渐走近,江天天忍不住停下了脚步,她微微朝旁边让了让。
男人从她身边经过,目不斜视。江天天被那压迫感弄得不能呼吸,却无法控制自己不盯着人看。接着,她突然看见男人颈侧有一颗红痣。
小小的红痣,晃着她的眼睛。
“天天姐姐,我们山子哥,很高很高,很壮很壮,特别好看,全天下最好看……唔唔,他脖子上还有一颗痣,是红色哒……”
“山子哥!?”
昨日,小妹的童言童语浮现在脑海,江天天不禁脱口而出!这么大声一喊,几人都吓了一跳。
“……你是谁?”男人朝她看过去,把江天天看得磕磕巴巴:“你,你真的是山子哥吗,你认识羊羊吗,一群小孩儿,他们在找你!”
***
堂上,因口出惊人之语,得到石尽云的同意后,太守示意衙役将人暂且押下,之后再审。并命人紧急捉拿那涉事的齐有田。
原山被带下去之后,石尽云也不再停留,带着宋煦和小春去往自己的临时住处。
他一路上烦恼地嘚吧:“唉,钦差不好当啊。没事儿吧也不好,有事儿吧又嫌烦。查出点什么来,还得看是不是圣上想查的,要是查得不合他心意,还不如不查……”
刚刚进院子,小春再也忍不住,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草民也有一桩冤案想要向钦差大人禀告!”
期盼已久的转机终于近在眼前,即便钱三狗已经被袁县令黑吃黑,可那些累累罪行并不会随着他的败落而消失。
小春把事情从头道来,一桩桩一件件,触目惊心。
打从煦哥来到这里,似乎所有的苦难都与钱三狗和那姓袁的有关。在自己还没有振作起来的时候,煦哥一个人去街上摆摊养家,仅仅是好心救了一个路人,就被钱三狗打掉半条命。
之后二人畏惧他的势力,连做些养家糊口的活儿也要避人耳目,日日缩在后厨,连一个县城街道都没有好好逛过。偶尔出去还要遮遮掩掩,生怕被姓钱的注意到,然后兴致上来将他们随意打杀了。
之后的事情更是可怕,上门强行掳人,掳不到就杀,这种种行径,可有把百姓当做同等的人看待!?
小春说着,眼泪往下淌,一度哽咽到说不出话。
若不是有莫大哥,有彩秀婶,以及其他人的帮助,他真怕没有活着见到钦差的那一天。
宋煦陪着他跪下,在小春说不出话后给他补充完,又将其他被欺压百姓的事简略说了些,最终道:“草民与夫郎幸得一行商搭救,又因那钱姓恶霸与县令内讧,才寻得一线生机逃出了牢笼。不然困在县里,恐怕早已尸骨无存。夫郎也是求救心切,又听了那原山的经历,联想到自身,一时冲动。冒犯了大人,还请大人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