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慈光 上
王梓光看钱氏哭得不像话,也觉得沐若杉这个样子十分异常,多了个心眼,对钱氏说:“三舅妈,我们和四哥说会儿话,也许他能听进去呢。”
“嗯嗯,你虽然来府里没多久,但阿杉喜欢你,你好好劝他别怕。”
“会的,舅妈去找大夫吧,不过府里戒严,最好先回禀一下二舅妈。”
“好!”钱氏亲自去找世子妃,心里琢磨最好找个御医。
王梓光把沐若枆揪下来,示意他安静。自己细细观察沐若杉的眼睛,一边开始说话:“四哥,你回家了,是我娘,你姑姑派人送你来的。”
没什么反应,仍然双目无神,身体抖动。
“祖父没事,御医正在救他……”
双眼大睁,有了一点反应。
“二哥受伤了,跌断了腿……”
反应更大,特别提到“二哥”时,沐若杉几乎身体一震!
王梓光眼珠子一转,继续说:“御医说,二哥会残疾,以后走路会一拐一拐,变成瘸子……”
“啊……唔……”沐若枆着急张口想询问,被早有准备的王梓光一把蒙住了嘴巴,使个眼色,示意他看沐若杉。
果然沐若杉双目一凝,又抖动得更厉害,嘴皮翕动,轻声呢喃,声音太小听不清。
王梓光凑近了,听见他说:“是我害了他,是我害了他……”
王梓光问:“害了谁?害了二哥?”
“是我害了他。”
“你怎么害了二哥?”耐心问了几遍。
沐若杉开始口吃不清地说:“二哥骑了我的马……”
王梓光不知道这句话有什么问题,练骑射时,兄弟换换马骑,就好比现代人换车开开,没什么大问题啊。
王梓光只好说:“四哥,惊马是意外,不是你害了二哥。”
沐若杉瞬间跳起来,抓着王梓光的细脖子就开始摇:“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什么?那匹枣红马是我的马,是我赖着二哥要换马的,二哥才出事了,本来是我的马,本来是我摔马的,是我害了二哥。”
王梓光都被掐得翻白眼了,好在沐若枆赶紧把他救下了。
脖子都掐青了。
王梓光咳嗽了好几声,才找回声音,说:“只是意外,二哥不会怪你。”
沐若杉又抖着身子往床里缩:“不是意外……不是意外……”
王梓光双眼瞳孔瞬间收缩——沐若杉一定知道了一些什么,但他美女娘刚才派来的使女,显然没问到这个可能十分有用的线索。王梓光觉得不能放过,他“啪”地甩了沐若杉一个巴掌,把人打蒙了。
沐若枆大吼:“四哥都吓死了,你还打他干嘛?”
“他是孬种,我当然要打他。”
“胡说,四哥才不是孬种。”
“哼,遇到一点事情就吓得要死,话都不敢说,还说自己不是孬种?”对着沐若杉的耳朵大喊了好几声“孬种”。
“你胡说,你胡说……”沐若枆先急了。
王梓光轻蔑地说:“真替外公给他丢脸,真替二表哥不值,他们一个生死不知,一个残疾了,而这个人……”又打了几下沐若杉,“只知道在家里发抖,什么都不敢说,孬种!”
沐若杉大吼一声:“我不是孬种,”扑上来要打王梓光。王梓光一小身板,刚刚差点被掐死,当然不可能坐以待毙,直接灵活跑开了,在小屋子里绕圈。
因御医大多在猎场,钱氏只带着府里常用的大夫回来了,一脸惊异:“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沐若杉停下来,身体站得笔直,也不抖了,目光凝聚有神,缓缓变得坚定——他刚才只是一时无法接受,吓坏了。
“娘,我不需要大夫,您先出去,我有事和弟弟们说。”
钱氏看儿子果然没事,只有欢喜的,带了大夫走了。
沐若杉拧着眉,对爬上了大柜子的王梓光说:“表弟,你快下来,别摔下来了。”
“那你不能打我。”
“我不打你,真的。”
“骗人是小狗。”
“是小狗。”
王梓光慢腾腾爬下来,一落地,就被沐若杉按住了。
沐若杉揪着王梓光衣领,恶狠狠瞪他:“我骗的就是小狗,小狗你敢说我是孬种?”
王梓光不服气:“你骗人才是小狗,孬种,你哪里像定王的子孙,一点都不像。”
沐若枆也回过味来,感情是激将法呢,也跟着点头:“嗯,孬种四哥,小狗四哥,你不是我哥。”
沐若杉:“……”毛毛墙头草,你到底是站哪边的啊?
大家心里都有事,没继续打闹。沐若杉放了王梓光,一屁股坐在地上,用力敲自己的头。
王梓光拦住他问:“四哥,你怎么说惊马不是意外?”
沐若杉左右看看。
王梓光说:“别怕,这是咱们自己家。”
沐若枆还跑门口看了两眼,点头:“没别人。”
沐若杉才小声说:“在猎场我尿急,来不及跑去如厕,就拐到马厩里解决,恍惚听到有人说话……”
王梓光眯眼:“什么话?”
沐若杉更小声说:“我听到有人说‘那匹黑尾巴的枣红马,脚力最好,别弄错了’。”
“就这一句?”
“那匹枣红马是我爹送给我的,我还从栅栏缝里看了一眼,说话的人是给我牵马的马倌,另一个我不认识,看打扮是一个王府的一个定风卫。”
“他们没发现你?”
“没,他们比我先离开。”
“那你当时怎么不说?”
“帮我牵马的马倌说这样一句话,我只以为他们是为了给我作弊,因为当时我们兄弟几个提议要比赛跑马。”
“所以你央二哥给你换了马?”
“嗯,我才不要作弊得来的第一。”沐若杉哭丧着脸,“后来二哥不知道为什么惊了马,爷爷也遇刺了,我才知道……事情不是我想的那样,他们有预谋的,而我……我和二哥换了马。他们本来要害我,结果……是我害了二哥……”
王梓光明白了,当时马倌说“黑尾枣红马脚力最好”是因为枣红马惊了跑得更快,王爷肯定骑着一等一的神驹,这样去追才能把后头的禁卫甩开。
王梓光又问沐若杉:“那你敢不敢去指认凶手,把害爷爷和二哥的坏人找出来,帮他们报仇?”
“嗯,我敢!”
沐若杉紧接着站起来,一拍胸脯说:“我不是孬种,我是定王的子孙。”
王梓光点赞:“好样的。”
叫上了云起云定,安康安泰四人,只悄悄禀过了世子妃一个人,然后在世子妃秘密的安排下,几个人被平岚带着,悄悄被塞进了给王爷送药材的车队,被护送到了御苑猎场的行营。
……
御苑猎场。
因为人手充足,牟渔像是也被天授帝嘱咐过,全力配合调查。事情比想象中查地更顺利,越来越多的情报经过初步筛选,汇总到了朝阳手里,情况也渐渐明朗起来。
根据调查,黑尾枣红马受惊,是因为马鞍下放了一个被布条包裹的小号铁蒺藜,只小指甲盖大小,人坐上去后,因为铁蒺藜的尖刺被布条包裹,马只觉得硌,并不疼痛,随着奔跑,布条松动,尖刺露出,马儿被刺受痛,开始乱跑。
沐若柏按照惊马后的教育,抱紧马匹,夹紧马腹,使得马匹更痛,更加发狂奔跑……
密林设伏地点找到四处,大概因为无法控制惊马方向,所以采取了多重保险。都设置有绊马索,第二处绊马索用上了,放过了发狂中的沐若柏的马匹,却绊倒了王爷的马匹,可见目标直指定王。
定王的马速快,直接跌断了脖子。当时情况凶险,若不是定王当机立断,纵身跃起抓住了头顶的树枝脱险,说不定当时随马跌死。
埋伏的人都是死士,四个点共八人很快汇集在第二个设伏点,不防守自身,拼命围攻定王。定王因为手抓树枝本就受伤,很快落在下风。待定风卫赶到,活下来的五人全部逃走……
定王当时只是受伤还没有昏迷,贤世子以为定王无碍,哪里肯放过歹人,就去追敌。死士如何会为活命逃跑,不过是引他入瓮。追着贤世子的定风卫受到五个死士的阻击,贤世子就被潜藏在河道的小船劫走,不知所踪。
一切都布置得天衣无缝,看来早有预谋。
有斥候经验的禁卫说,这些死士是从昨天夜里就潜伏下的,他们身上都有秋蚊叮咬的痕迹,藏身的草窝里也没有夜露的湿气。可见,死士提前藏了一夜。
这是皇家使用率最高的猎场,平时的防卫十分严密,弄出这么一场刺杀,果如沐慈所说,没一定实力做不出来,而且一定有内鬼,提前得知非逢八的日子因为苏砚上任小公子休假,孩子们必来猎场,且定王与贤世子必会跟随。
时间,地点,人心,一切掌控地如此精妙,幕后人不容小觑。
朝阳找人辨认,都说没看过这些死士,看样貌是中原人士,不是外族人。
检查尸体谁哪家强?
天授帝发话彻查此事,大理寺的仵作也来了,发现了一点蛛丝马迹。
死士的手指掌心有最新磨损出血的痕迹,像抓握钝物,指甲里有碎石砂。初步推断,他们是从猎场边缘一处悬崖爬上来的,才能不惊动任何人。
那里是天险,几乎不可能有人爬上来,所以防卫约等于无。
立即有人去悬崖边探查,果然发现了悬崖边缘有两处麻绳磨损的痕迹。牟渔得信,仗着第一高手的本事爬下悬崖,发现被遗弃的长麻绳和攀爬痕迹。
这些长绳并没有记录在案。御苑猎场的护卫,伺候的仆从都是有名有姓,有迹可查的,每天带来的东西也要盘查。但潜规则处处有,连皇宫里都可以悄悄递一些东西,违规操作弄点长绳进来也不稀奇了。
但好歹是个线索。
安华、风九带人不动声色,把昨天傍晚到今天事发时,所有中途离开的人,也都带了回来。清点了一遍,有人报告说,马厩那边一个马倌不见了。
这引起了朝阳的注意。
因为这个马倌就是伺候包括沐若柏惊马的那匹黑尾枣红马的人。
所有出口没有报告有马倌出去过,所以这马倌要么被灭口,要么就是躲起来了。猎场再大,也要掘地三尺,把人找到,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朝阳调了禁卫中最擅长刑讯问供的人手,还从大理寺借用了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