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满天下[穿书]
师父会怪慈善大师吗?
江言笑想,不会。
愧疚可以摧毁一个人,以慈心的性格,必然将所有都揽在自己身上,从今往后日日夜夜折磨自己,不肯饶恕自己。
大约是灵力透支的厉害,江言笑窥完整个梦境,慈心都没有醒。梦貘由于没有得到江言笑明确的停止指令,继续快速回放慈心的回忆——
十六岁那年深秋,慈心孑然一身回到大昭恩慈寺,以一己之力挑起师父的担子。
十七岁,众长老力排众议举荐慈心,慈心成为大昭恩慈寺史上最年轻的住持。
十八岁,修译近百卷佛经残卷,建千佛神殿,于佛祖前诵经时,真佛显型,轰动六界。
……
二十四岁,路过一座小城,遇见一个被妖魔缠身的少年,设下护身符,为其阻挡灾厄。
江言笑回过神时,泡泡中的画面刚好放到这一幕。
江言笑:“等等!”
他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让梦貘回放,反复看了好几遍,确定那个拥有招惹妖邪命格的少年,就是原主江河!
【系统,你还记得第一个支线任务么?】江言笑喃喃,【了解原主江河的过去,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仇,显而易见指扶仙散人,他已经死了。至于“恩”是什么,我有过各种猜测……】江言笑不可思议道,【没想到报恩对象就是师父!】
【这样一来,江河的前半生就串起来了。他从小受衣食无忧,却也因命格活得不容易。大约十二三岁时,一得道高僧——也就是我师父云游至此,发现江河后,为他压制命格,江河的生活出现好转。】
【可惜这样的日子只持续了极短的时间,江河倒霉地被扶仙散人盯上了。扶仙散人为了骗取江河父母的信任,暗中压制或毁了师父的护身符,原主重新陷入苦海,被设计一步步走入扶仙散人的圈套,被利用、打骂、凌辱,逃跑失败,产生自寻短见的念头,让我这缕游魂得以趁虚而入。】
【你推测的八九不离十。】系统道,【这样一来,就可以同时完成两个支线任务了!】
江言笑点头:【走,不打扰师父了。】
他把梦貘塞回浮屠塔,将一切还原,然后轻手轻脚地退出房门,掏出竹竿,在地上轻跺三下。
江言笑默念咒语,招来本地招魂使——头顶白花的小骷髅阿丧。
“我师父不是间接救过你一命吗?”江言笑对阿丧道,“我需要你做一件事,权当是报恩了。”
阿丧空洞的眼睛对准江言笑,语气中没有一丝犹豫:“好,你说。”
“我师父有一心结,多年都未解开。据我推测,他想找到一个孩子的转世,却一直不成功,因此多次下冥界,寻找那孩子可能遗留的一缕残魂。”江言笑对小骷髅道,“你是招魂使,生于冥界,熟悉各种鬼术,比起师父,应当更容易找到那孩子,完成师父的心愿。”
阿丧问:“大师要找的孩子是谁?”
“我猜……是一个六七岁大的鬼魂。”江言笑思忖片刻,决定暴露部分信息,让阿丧保密,“生前是遥城人,六岁因脱骨香去世,是大师的亲弟弟,名叫阿豆。”
作者有话要说: 实在很抱歉,表姐结婚,我全程和长辈吃住在一起,这几天更新会很不稳定。
但是本周一定会更够两万字,鞠躬!
☆、嘤
“我这里有一种罗盘, 可以据血脉寻人。”小骷髅想了想, 道, “不论大师的弟弟是否转世,都可以找到他。”
“不过,这需要大师配合。”小骷髅道, “以身体一部分为引, 强烈的意念为媒,身体部位越重要,意念越强,罗盘的准确性越高。”
江言笑沉默了。他原本想先找出阿豆, 再告诉慈心,给他一个惊喜。如今看来, 却不得不告知计划,寻求慈心的配合。
“法术何时能实施?”江言笑问。
阿丧道:“罗盘不在我身边, 取来罗盘需一日, 正好大师需要休息, 你还要和他说明, 不如放在明晚吧。”
江言笑:“好。”
一人一鬼分别,江言笑回到自己的小屋,睁眼挨过漫漫长夜。
【我该怎么和师父说呢?】江言笑问系统,【必须直言, 但最好不要暴露太多细节,不然师父知道我偷窥了他的记忆,说不定会生气。同时还要借此机会和师父告别, 这才是难度所在。】
【就算大师掏空了灵力陷入沉睡,你的所作所为,未必瞒得过他的眼睛。】系统道,【等等,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你要和大师告别?】
【我不想再不辞而别,那样太伤人了。如果可以,我希望师父能理解我的苦衷,允许我离开。】江言笑道,【我有一个初步的想法,或许不成熟——等我完成所有任务,我会找到所有拜过的师父,告诉他们真相,请求他们的谅解。】
【恕我直言,可行性不高。】系统理智道,【每个师父个性迥异,你未必能处理好与他们的关系。就算大师答应了,那也是因为大师性格好。其他人就不一定了,你说要离开,他们不见得放你走,甚至会把你关进小黑屋。等你擅自跑了,几年后告诉他们:你们被我耍了!你猜他们会不会恼羞成怒,宁可把你的骨头打断,也不放你走?】
【……】仔细想想,还真有可能。江言笑打了个寒颤,【比如姬九云?】
系统道:【何止。】
江言笑:【……】
这个想法如同一粒种子,刚破土而出一点儿小芽,就被系统无情地掐灭了。江言笑越想越是这么回事儿,甚至品尝出了一丝胆战心惊的味道。他摇摇头,不再去思考这种试图“N全齐美”,粉饰太平的方法,将注意力集中在怎么和慈心交代上。
第二日,慈心难得没有早起,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他醒来时,迷迷糊糊察觉床边似乎坐着一个人,睁开眼,发现江言笑坐在床边,支起一边胳膊盯着他,眼神隐含忧虑,一脸欲言又止。
慈心:“……子楚?”
“……师父。”江言笑决定顺从本心,对慈心撒最后一次娇。他俯下身,给了慈心一个熊抱,把头埋在慈心胸前,又喊了一声师父。
慈心有点儿好笑,抽出一只手,轻拍江言笑的背:“怎么了?这是受了什么委屈?”
“没有,不委屈。”江言笑心道,只是舍不得。
这种重要的事儿,不论用什么技巧说出,都盖不过起颠覆性的效果,还可能弄巧成拙。江言笑本打算鼓足勇气,闭上眼一股脑说出来,但见到慈心温暖关切的神情,嗓子突然被堵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慈心何其敏锐,见江言笑怔愣在原地,道:“子楚有什么话要说?”
江言笑喉头上下滚动,愈加不敢直视慈心。他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定住目光,脱口而出的话却是:“师父,陪我吃一顿饭吧。”
慈心一愣,笑了:“好啊,看来子楚饿了。”
“想吃什么?”
“这座恩慈寺的斋饭,”江言笑道,“城里的都尝过了,比起酒楼的饭菜,我更想尝尝师父小时候的食物。”
慈心:“好。”
中午,慈心、江言笑与圆光大师一起吃了一顿饭。土豆,青菜和馒头,很简单,没有一点儿油水,江言笑却吃的很香,比往常食量大了两倍。
下午,他又缠着慈心为他讲经,教他愈伤术的咒语,问了好多平日不懂但因不在任务范围内懒得深究的问题,和慈心讲述自己的理解,嘚啵的口干舌燥。
等到晚膳时,江言笑干掉第五个馒头,慈心终于放下竹箸,看向江言笑:“子楚,你想说什么?”
夕阳正在下沉,整片天空被金色的余辉笼罩。晚风习习,热度不再,慈心半边脸沐浴在金光下,眉骨与鼻梁投下深刻的阴影。
此情此景该是静谧而美好的,江言笑却感觉自己被风托举起来,整个人漂浮在半空中。
“我,我想说……”大约是慈心的表情太温柔,江言笑不仅从那双茶色的瞳孔中看见了一个小小的、不知所措的自己,还读出了宽容、了然、理解与鼓励。一瞬间,他像是一颗打了气的球,从中汲取到巨大的勇气,深吸一口气,道,“师父,我知道,其实你把我当成了一个人。”
慈心一愣。
江言笑继续道:“抱歉,因为我一直很好奇,昨夜私下找来梦貘,见到了您的梦境。”
“我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我本意并非揭开您的旧伤疤。”江言笑发现一旦开口袒露心声,就会越说越容易,“师父,我感激遇见您,也想为您做些事。”
“我找到了阿丧,他是招魂使,能帮您找到阿豆的魂魄。可能需要您配合,比如集中意念,滴一滴血。”
似乎在印证江言笑的话,足下的土地忽地裂开一条缝,一朵娇弱的小白花从中钻出,在微风中摇曳颤抖。
小骷髅阿丧出现在慈心面前,手中拖着一块黑色的罗盘,对慈心躬身行礼:“大师。”
江言笑一鼓作气道:“哦对了,还有。师父,结果出来后,我不得不离开一阵子,去处理自己的事。”
“谢谢您长久以来的包容,明明知道我怀揣很多秘密,时常撒谎,却从不揭穿。如果可以,等我完成这些事后,会回来找您,把真相原原本本地告诉您。”
“您看可以么?”
江言笑颠三倒四地把心里话全盘托出,见慈心面上一片空白,又问了一遍“您看可以么?”
江言笑不知道的是,从他说出第一句话起,慈心耳朵就像被什么蒙蔽了,嗡嗡作响,听不进完整的话。江言笑说了一大堆,慈心只听出了两点——
其一,子楚知道自己把他看作阿豆了!
其二,子楚说要请阿丧找出阿豆的残魂,问他愿不愿意。
慈心用茫然的眼光看向江言笑,心脏仿佛被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拉扯。
良久,一边略微压过另一边,慈心僵硬地点了点头。
江言笑压根不知道自己“蒙混过关”了,目光一亮:“多谢师父!”
他示意小骷髅将罗盘放到慈心身边,对慈心道,“还请师父滴一滴血在罗盘中央。”
慈心魂不守舍地抬起手,食指指腹金光一闪,直接割破了一个大口子。
血水一下子涌出,成串滴在罗盘上。罗盘红光大盛,骨刺制成的指针疯狂转动起来。
江言笑一把捏住慈心的手:“师父,一滴就够了啊!”
慈心只盯着罗盘,没有反应。
血还在流,温热的铁锈味蔓延开,场面略显血腥。江言笑只好自己上,一边默念下午刚学、应用不熟的愈伤术,一边从乾坤袋中掏出纱布,前者不灵就用后者。
好在他有天赋的金手指傍身,虽然念的磕磕绊绊,还是第一次使,但效果还是有的,慈心的伤口慢慢愈合。
随着疼痛消失,慈心似乎意识到什么,混乱的思绪飞快集中,罗盘上飞转的骨针终于停下,清晰地指向一个方向——小骷髅阿丧!
那一刻,在场两人一鬼全都僵住了。
阿丧举着罗盘,侧身转过一个角度,随着他的移动,那根骨针也转过相同的角度。他又试了几次,还是同样的结果。
“砰——”细瘦的骨爪一抖,罗盘摔落在地,发出一声闷响。
江言笑:【……我的妈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