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从未见过如此正直的反派[穿书]
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韶疏藏在袖中的手指微动,一阵灵兽受惊的声音传来,打破了冬日树林的宁静。
*
魔界,北城。
这是一间极为奢华舒适的屋子,屋内摆放着各种奇巧精致的小物件,梳妆台上摆满了女儿家喜欢的珠宝灵石。
暮光幽暗熹微,透过窗缝,幽咽的日光妄图照亮没什么生气的室内,日光爬过柔软的地毯,徒劳地拉长了屋内人的影子。
那人身着一件水绿长衫,正一动不动地站在一幅墙画前,静默得快要融进画里。
那幅画描绘了一个端丽冠绝的女子,哪怕是世上最不爱美人的男子,看见这幅画,也忍不住为墙上的美人赞叹驻足。
画师技艺精湛,饱含深情地作了这幅任谁来看都会折服的美人图,将画上的美人永远留在了纸上,向世人展露倾国倾城的绝美微笑。
青衫男子的呼吸刻意放得很轻,像是怕自己动静太大会惊扰到画上的美人一般。
他和画中美人的左眉骨处,各有一个栩栩如生艳丽至极的梅花枝,梅枝上几朵寒梅点缀,沿着眉骨的纹路,一路延伸至鬓里。
男子抬起手,轻轻抚上自己自出生起就一直带有的印记,低声道:“快到时间了。”
他踩着柔软的地毯,缓缓向前走了两步,直到脸颊贴到了美人的裙边。
像一个蜷缩在母亲怀里撒娇的小兽似的,他侧着脸,轻轻在画上蹭了蹭,露出了心满意足的微笑:“很快我就不是孤身一人了。”
“我会按照娘亲说的,倾我所有对他好,到时候,我们一起住进这间屋子,我们永远生活在一起。”
第65章 梅香伴得故人归(八)
莫沉渊在韶安居待了很长时间才走出来,出门时面色凝重得吓人, 走路还有些一瘸一拐。
他本以为自己要费些口舌才能说动宗主, 没想到燕子安震惊过后,表现得十分通情达理, 只说尊重陆浅川本人的意愿。
这对师徒从始至终都不像真正的师徒那样情深义厚, 反而更像两个有着共同利益目标从而进行合作的盟友。
也因为这层合作关系, 他们之间相处起来反倒更为融洽。
莫沉渊表明心意后,燕子安又是一番挣扎,还是决定告诉他这段尘封多年的往事。
堂堂第一修士, 说起独自守了二十多年的秘密时,一点高傲和豪气都无,有的只是无尽的哀惋与落寞。
莫沉渊缓步走出房门, 脑中不断回响着燕子安的话:“我赶到时, 几乎整个村子都成了一片废墟,只剩下被好心的村民塞到深井中才勉强躲过一劫的两个孩子。”
他走到海棠树下, 抬头望着海棠树光秃秃的枝干, 天空乌蒙蒙的压在头顶, 酝酿着又一场小雪。
心里突然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还夹杂着一丝隐秘的庆幸。
若非当年燕子安察觉到异常及时赶到, 现在的万灵宗绝不会有声名鹊起的浅川公子
更不会有能够心平气和地站在这里,和师父谈论往事的魔界新君。
他扯起嘴角, 露出一个极为复杂的苦笑,黑色的衣摆在北风中微微鼓起,晦暗的阳光洒落在他周身, 说不出的低沉惆怅。
陆浅川引卢风逸和韶疏行至韶安居,入目便是莫沉渊这一副凄楚相。
他步伐不变,心里却微微一惊:“这孩子今天怎么这么奇怪?”
莫沉渊耳力极佳,按理说早该听到他们的脚步声,但今天几人都快走到他面前,这小子还是一副负手问苍天的高深莫测样。
陆浅川敛去惊疑,轻咳一声。
莫沉渊这才堪堪回魂,转头看向他们,见到陆浅川时,表情在一瞬间柔和下去,转而看到他身后的卢风逸和韶疏,又忙不迭端出一脸的恭敬谨慎,行了一个极为标准的见面礼。
卢风逸见到他也并未惊讶,含笑受了;韶疏却“嘶”了一声,饶有兴趣地打量这个他并不陌生的小子。
他拇指搓着下巴,视线在莫沉渊身上来回打转:“我记得清清楚楚,上次咱俩见面时,你还一副要打我一顿的表情,几年功夫变这么乖了?”
莫沉渊背上的冷汗瞬间冒了出来,也想起了几年以前,在雪城的鬼森林中,他和韶疏曾见过一面,那时他出言不逊,高傲得很。
他一时心绪翻涌,只恨自己年少莽撞不知事,素日里舌灿如莲,在这一刻却丢盔弃甲,好不狼狈。
卢风逸哈哈笑着捶了韶疏一记,轻巧解围:“几年前的旧账了吧,兄长还真舍得为难小辈,这话让人家怎么接?”
陆浅川抿唇,露出一个不太明显的微笑,显然也是想起了当年的争执。
韶疏还想再念叨几句,卢风逸看不惯他欺压小辈,拍了拍他的肩,向着燕子安紧闭的书房门使了一个眼色。
韶疏立马噤声。
识时务者为俊杰,前代魔君无疑是俊杰中的俊杰。
陆浅川继续抿嘴憋笑,对韶疏道:“那晚辈就先送到这里。”
卢风逸揽过陆浅川的肩,冲韶疏友好道别:“我跟着浅川去别的地方先转转,你一鼓作气,别让我失望啊。”
韶疏犹自有些犹豫,一只脚迈出去,另一只脚半天没有跟上。卢风逸看得着急,直接自后面推了他一把:“快进去吧!”
*
莫沉渊划出的结界还没有消失,燕子安坐在一圈与世隔绝的红光中,脸上的表情说不清是怅然还是缅怀。
手中的茶盏早已冷得不成样子,他却维持着端茶的动作,一直没有变化。
他注视着手中淡绿色的茶水,眼中愁绪无论如何也消不掉,良久,他轻叹口气,准备起身倒掉这杯冷茶。
一个人影就在这时趔趔趄趄地闯了进来。
韶疏在心里杀了卢风逸无数次,咬牙切齿地抬起头,猝不及防撞进一双掀起无限波澜的眼瞳中。
燕子安:“……”
韶疏:“……”
事出突然,两相无言。
韶疏在那双熟悉的墨黑色眼瞳中呆立许久,倏然回魂,起身整了整被卢风逸揽出褶皱的衣服。
燕子安一动不动地望着他,像是连同手上的茶水一起凝成了一座俊美人像,半晌说不出一句话。
韶疏在陆浅川身体里时,几乎每天都要见到他,对燕子安这些年的变化一点都不陌生。
他也无数次幻想过,有朝一日两人再次相见,他应该做出怎样的动作表情面对好久不见的旧日恋人。
可真到了这一天,几年的准备,上千种计划,他无数或浪漫或感伤的幻想,全部都毁在卢风逸十分哥俩好的一推里。
他杀卢风逸。
韶疏尴尬了半晌,以拳掩唇轻咳一声,双手负在身后,眼神四下乱瞟:“这是一个意外。”
燕子安这里的布置和他从陆浅川身体里看到的没什么变化,他扫视一圈,实在找不到什么自欺欺人的理由了,只好深吸一口气壮胆,准备将自己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从头到尾交代一遍。
上好的茶盏跌落至地上,瓷器破碎的清脆声响中,预备长篇大论的前代魔君蓦地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燕子安多年谨慎自持,几乎从未失态过,此时却不能自已地紧紧抱住他,力道大得恨不能两人融为一体一般。
“回来就好。”他近乎虔诚地低声喃喃,“回来就好。”
韶疏想好的说辞倒流回心里,带起了一股温暖的酸楚。他伸出手,用力回抱住燕子安,嘴唇轻轻吻去他面上的湿意:“好久不见。”
第66章 梅香伴得故人归(九)
真的是好久不见。
他们分别的哪里是韶疏出事后这几年,在此前的二十年间, 因为魔族和人界的恩怨, 因为万灵宗和韶疏的私仇,他们已经做出了太多的退让与分离。
燕子安方才在徒弟面前展现的威风在这一刻溃不成军, 除了紧紧拥住韶疏, 他几乎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场面。
两个人傻子似的拥立半晌, 韶疏放开他,心疼地亲了亲他的头发:“头发都长这么长了。”
燕子安温和地笑笑:“浅川都长这么大了,何况头发。”
韶疏不知该说什么, 上次他们见面,还是燕子安带着一众宗门首席和他签订互不相扰的和约,他远远望见燕子安一头扎眼的白发, 心痛得无以复加。
当年他们都还太年轻, 遇到一点事就像两只竖起浑身刺的刺猬,扎得对方浑身是伤不说, 自己也被刺得血肉模糊。
都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蠢人。
相隔二十年, 现在回想起来, 如果不是当年他们意气用事,自以为天大地大四海为家, 万灵宗和魔界也不会到现在这样无可挽回的地步。
两人不必多言,仅仅一个眼神便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燕子安抬手抚上韶疏的面颊, 细细摩挲:“过去的事,别想了。”
韶疏轻叹:“我这辈子很少有什么后悔的,唯二两件事, 一件是那次未成的约定,一件是小姝的婚事。”
提到韶姝,燕子安的眼神也暗了暗,轻轻捏起一点他脸上的嫩肉,低声问:“你是回来找我感怀旧事的吗?”
韶疏被他捏出了一个鬼脸,俊逸的脸上露出点服软的笑意:“不是,我是来找当年遗漏在这里的宝贝的。”
燕子安白净的皮肤上缓缓爬上一丝红晕。
二十多年没见,虽算不上沧海桑田,到底也是风云变幻,韶疏竟然还能将这些浑话信手拈来,此等功力实在令人佩服。
他拍了拍腰间的流光剑,表情流露出一道无声的威胁。
韶疏轻咳一声,恢复了几分正形,人模狗样地站在他面前由着他打量。
燕子安的视线缓缓划过他的面颊,轻喃道:“样貌变了。”
韶疏道:“用的是雪参变出来的身体,样貌和以前有了些改变。”
燕子安静立不动地端详他半晌,忽然道:“过来一点。”
韶疏:“?”
他不明所以地前进一步,两人几乎胸膛贴着胸膛,彼此都能听见对方有些加速的心跳。
在他还一头雾水时,燕子安倏地偏头,在他侧脸上落下一个如羽毛般的轻吻,继而在他耳边呢喃:“虽然变了点,俊朗倒是不减当年。”
韶疏的脑子轰的一声,炸成了陆浅川生日宴上最绚丽的那朵烟花。
燕子安这个人,有毒,有剧毒。
毒了他二十年还不够,还想祸害他一辈子。
韶疏猛然搂住他的腰,毫不示弱地啃回去,亲得气喘吁吁还不忘威胁:“再这样下去,我不保证发生什么。”
燕子安的脾气比之当年好了太多,温顺地任他亲过来亲过去,亲到两人都有些难以呼吸,他突然出脚,骤不及防地踢上韶疏的膝盖。
韶疏吃痛,下意识放开他,眼中的深情还未消退,一脸懵地听到万灵宗宗主矜贵地责难:“光天化日,在万灵宗的地界上,你还想发生点什么?还是说你换了个身体就打得过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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