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甜味道
陈其年撑着雪地的手收了回来,抱住了游北的腰,轻轻地咬了咬游北的耳朵尖,非常温柔地说:“我知道。”
在这个时候,远方接连又飞上了许多的烟花,硕大,漂亮,在天鹅绒似的夜空中绽放。
陈其年和游北没有去看,他俩仍然待在黑暗的外套里面,维持着这个姿势,安静地听着烟花怒放的声音。
好像是,这声音比画面更美丽。
作者有话要说:为什么我永远都要在离过年八字没一撇的时候写过年,并且我还这么喜欢写过年_(:з)∠)_但写都写了,就给诸位拜个早年了!
下一章是陈明和崔烈的主场,不想看他俩可以跳过~
第九十七章
在孩子的群体里, 喜恶和“利益”, 甚至比成年人显现得更加直接。他们从自家大人那隐约听到些闲话议论,“知道”崔烈是陈明的私生子,导致了陈其年父母的离婚, 便对崔烈有那么些看不起。
一来,通常人都会看不起出轨生的私生子, 二来,他们挺喜欢陈其年这位哥哥的, 便更看不惯崔烈,也怕自己对崔烈和颜悦色会引来陈其年的不待见。
孩子们都这能做出这种考量,大人们更是如此。
因此, 一餐年夜饭下来, 陈明都有些话题和人聊,可除了陈明和陈明父母外,几乎没有人搭理崔烈, 将他当作透明人似的, 不给难堪,却也不当回事儿。
崔烈默然地吃着自己的饭,心中说不上难受, 因为他已经习惯了。
他从小到大,面对的都是这样的处境,甚至比这更艰难。
那些恶意的目光和嘲讽,向来都是他仅能得到的新年礼物。
很小的时候,他母亲还带着他回姥姥家拜年, 可是没有一次能够愉快地吃完年夜饭。那些人看待他和他母亲的眼光,就如同看待两只有鼠瘟的污染物。
陈明也不傻,隐约察觉到了大家对崔烈的孤立,心中更是难受。他纠结了许多天,才决定将崔烈带回来一起吃年夜饭,并非没有考虑过会是这样的局面,可若让他将崔烈一个人扔在新租的房子里面过年三十,他也于心不忍。
可他又不能当场对着亲戚们发作,只好装出没事人的样子,没事儿就给崔烈夹菜,找崔烈说话,把崔烈牵扯进亲戚们聊天的话题里。
他越是这样做,崔烈越觉得尴尬,还不如一直做个隐形人呢。
一顿饭吃得崔烈胃疼,好不容易吃完了,赶紧借口帮忙洗碗,躲进厨房里面磨蹭时间。
当他洗完了碗,再出来时,那群孩子们,包括陈其年和游北,都已经出去玩了,大人们就在看着春晚嗑瓜子聊天。
陈明见状,便委婉地道:“大人聊天都很无聊的,你去网吧玩会儿吧,不用特意陪着我们。”
崔烈点点头,露出一个拘谨的笑容,和爷爷奶奶小声打了个招呼,就默然地出门去了。
他一走,亲戚们也松了口气,聊天的内容避无可避地往陈明身上来了。
当着崔烈的面不好说,可崔烈和陈其年都不在了,他们忍不住也要八卦一下。
陈明有心帮自己和崔烈都扳回点印象分,便耐着性子和他们说了起来,趁机倒苦水,讲述自己的不容易,无外乎是说崔烈并非自己的私生子,以前的事情又过去那么久了,赵霜叶却忽然翻起了旧账。
自然,陈明说得没有这么直接,比较委婉,但意思是这么个意思,大家都听得懂。
毕竟这都是陈明的亲戚,而不是赵霜叶的亲戚,所以逐渐地,大家无论心里怎么想的,口头上终归还是倾向了陈明。
直到此刻,今晚的陈明才觉得气顺了些。
可是说着说着,他们说起了一件令陈明再度气不顺的八卦消息——赵霜叶最近似乎在谈男朋友。
陈明:“……”
陈明:???
亲戚们议论纷纷,觉得这也太快了些,刚离婚没多久呢。
他们甚至隐晦地表达自己的猜测:赵霜叶突然翻旧账,毅然决然和陈明离婚,莫非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真实理由是为了现在这个男朋友?!听说现在这个男朋友条件还很不错呢,比赵霜叶年轻十多岁,家里还挺有背景的。若说赵霜叶为了他而离婚,完全说得过去。
许多人的想象力,唯有在吃瓜时刻,才会有飞一般的跃进。
陈明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却还是撑着笑道:“别乱说,她不是那种人。”
众人也不将话说得太明,打着哈哈带过去,随即又开启新的话题:“那你也得抓紧啊,没想再找?我这认识一位姑娘,比你小十来岁,也是最近刚离的,没孩子,约出来见见?”
陈明:“……”
不要以为,结过一次婚,儿子都成年了,就能够逃脱掉过年被亲戚介绍相亲的命运。
不存在的。
陈明应付着突然热情高昂的亲戚们,心中却越来越微妙。
虽说给他介绍的也是小一些的,可男大女小很正常,赵霜叶那边怎么就来了个现在所说的小狼狗呢?而且自己这边的一介绍就是说女方踏实稳定,暗台词就是说普通,赵霜叶那个就……
他情不自禁地将自己的相亲对象与赵霜叶那传说中的男朋友作起了比较,越比较,心里面就越不是个滋味儿,仿佛在所有人的眼中,他就理所应当的不如赵霜叶,就算是再婚对象,都低赵霜叶一头。
陈明越想越不满,找了个借口开溜:“哎,小烈出去没戴围巾,我给他送过去,别感冒了,他身体不太好。”
说着,他就赶紧跑了。
崔烈不光没戴围巾,帽子手套和耳罩这些都没戴,因为他也是在尴尬中赶紧溜出来的,一秒钟都不想多待,就赶紧出来透气了。
他对玩电脑没有兴趣,也没有目的地,双手插在大衣的兜里,沿着马路慢慢地走。
街边还是很有些过年的氛围,到处还放着鞭炮,劈里啪啦的,人们都在欢笑。
只是这欢笑不属于他。
从来都不属于。
崔烈找了条路边的长椅坐着,沉默看着不远处的几个小孩儿在玩焰火,旁边跟着一个成年女人,大概是监护人。
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他其实并不知道,那个女人爱不爱自己。
说不爱吧,她也从没有扔开他,若是她扔开他,可能她随便再找个男人结婚,也会容易得多。就算没找,她至少也少他这笔开支。
可是若说爱吧,也看不太出来。她终年活在自怨自艾和忙碌的工作中,没怎么搭理过他,他小时候饿了她就给他吃饭,病了和她说,她就送他去看医生,除此之外,也没别的了。
他也不知道,她是吝于给自己母爱,还是她确实也不懂这些。还是说,其实大家都是那样的。
重生回来后,崔烈不是没有想过一个虚拟的问题,那就是:如果他重生在了那个女人自杀前的时间段,他会不会阻止她自杀。
崔烈曾经对表哥秦天说过他是故意诱骗母亲自杀,其实只是吓唬秦天的。
但真相也好不到哪去。真相是,崔烈事先发现了他母亲自杀的意向,他大约是可以阻止的,但他想来想去,最终没有阻止。
他觉得,她很累了,她大概是终于撑不下去了,想要解脱了,他没有什么理由阻止她。
反正他和她,一直以来也不过是生活在一个屋檐下的室友罢了。
可是当她真的死了之后,他才发现,好像也不是那样。
直到那个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面唯一的亲人没有了。
如今重生回来,他便想,若是那个女人还没有自杀,或许,自己会阻止她。
只是这件事情总归是没有发生的。
也不知道怎么就会在这个时候想起来,大概是新年的气氛导致。所有人都在团圆,而他只有孤身一人行于世间。
崔烈自嘲地笑了笑,低着头扯自己的手指头玩。
很多人都会夸他的手指修长好看,说他一定会弹钢琴。
弹个屁。
他除了读书,什么都不会,因为什么他都没钱学。
他只能读书,只有读书,读了书,才能出人头地,才能不继续过那种不该是人过的生活。
他也曾想过,到那时,他就能给母亲买一栋很大的别墅,花园里种满了花,养两条狗,买一部车,有一层楼都是她的衣帽间——她生得漂亮,也喜欢打扮——让别人都羡慕她。
可那是非常非常久以前的想法了,那个时候,大概他还在读小学。
随着时光的流逝,他便忘记了。
他逐渐的,只记得自己了。
陈明远远看到的,便是那个削瘦苍白的少年,坐在昏黄的路灯下,低着头,沉默地绞着手指,有些天真,又很忧郁。
周围的热闹幸福与他无关,他沉浸在一个非常孤单的小世界里,就像那个卖火柴的小女孩似的。
“小烈。”
崔烈一怔,转过头去,看着踏雪而来的陈明。
陈明走近几步,也是一怔。
走得近了,他方才看见,崔烈的脸颊上有两行清凌凌的泪痕,眼睛是红的,像哭出来的,鼻头也有些红,像冻出来的。
陈明不记得自己是要和崔烈说什么的了,他甚至不记得眼前的人是崔烈了。
他只记得,许多年以前,有个女孩儿,也是这样楚楚可怜地望着他。
也是一个下雪的夜晚。
陈明和崔烈就这样互相望了会儿,陈明慢慢地走过去,将手中的纸袋子放在长椅上,从里面拿出帽子围巾和手套,逐一给崔烈戴上去,然后温柔地问:“冷吗?”
崔烈迟疑一下,摇了摇头。
陈明从这迟疑中看出他的口不对心,又问:“饿吗?晚饭你好像没有吃多少。”
崔烈再次摇了摇头。
“但是我饿了。”陈明笑了笑,说,“陪我吃点东西好不好?”
或许是过年的气氛令人会多想点什么,或者少想点什么。崔烈看了他一会儿,点了点头。
然后崔烈为自己一时的心软陷入了深深的反省中。
陈明非说要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惊喜,带他去吃隔壁省一家非常好吃的店,然后开着车带他出了城,上了高速,下了高速,在年三十安静的市外马路上抛锚,等待着也不知道年三十会不会加班的拖车来救援。
崔烈:“……”草你麻痹,听到了吗,陈明,老子草你麻痹。
陈明觉得有点倒霉,但他随遇而安,高高兴兴地拉着崔烈下了车,在冰天雪地里指着夜空对崔烈说:“人生就是这样的,我们要享受这些意外,你看,那些星星是不是特别漂亮,还有那些烟花。”
崔烈:“……”享受你麻痹,听到了吗,陈明,老子享受你麻痹。
陈明得不到崔烈的回应,扭头一看,笑容僵住,三秒钟之后,他眼中含泪,委屈道:“你不高兴了吗,小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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