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很快就意识到，林易这份报告的亮点并不是在7.2%这个引人注目的漂亮数字上，而是这个全固态太阳能电池的模型设计。
　　这个全固态染料敏化太阳能电池的设计与以往动辄需要大面积空地的设计完全不同，它对周围环境的要求小得多，再加上全固态的安全性大大提高，罗根再次倒吸一口凉气，看向林易的目光带上了前所未有的钦佩甚至敬重，这个年轻的后辈，他是要改写能源行业的历史啊。
　　辛普森早就坐不住了，他快步凑到罗根身边，快速扫视报告内容。
　　看到模型图的时候，心里最后那点想和林易抠字眼的小心思都不翼而飞了，太阳能行业产业化，他终于明白林易那份“可行性报告”里这个轻飘飘的五个字意味着什么！
　　如果说传统的染料敏化太阳能电池是国家及公共事业单位的专利，那么林易的全固态太阳能电池则不同，它甚至能走进千家万户！
　　特别是美国农村，宽广的农场，辛普森的手甚至微微有些颤抖。
　　他用力深吸了两口气才慢慢平静下来，“独立专利权我可以给你，但这个项目，你可是答应要帮助辛普森实验室建立自己的产业链的！”
　　辛普森目光灼灼地盯着林易，不错过他面部表情的一丝一毫变化。
　　“您的意思说，这个项目的专利权还是归实验室？”林易状似惊讶地看向辛普森，看得辛普森不由有些脸红。他这是不是算出尔反尔了？
　　坐地起价，落地还钱，林易很清楚，他吃不下这个专利，别说是他，就算是辛普森实验室，也不一定能完全吃下这块蛋糕。
　　所以，打从一开始，他就没想过太阳能电池这个项目的独立专利权。
　　能源行业，向来是一个国家的关键性行业，他一个外国人非要凑上去当出头鸟，只会碍了某些人的眼。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林易会放弃自身应得的利益。
　　“专利权归辛普森实验室，但产业发展起来后的利益分配我们可以再商量嘛。”辛普森显得有些讪讪的，实验室百分之七这个约定俗成的规矩显然并不适用于林易了。
　　或许百分之十，甚至百分之十五也是可以商量的，再多的话，他就得想想了。
　　“百分之十五，但是不接受股权稀释。”林易倒是十分爽快，这个比例有点显眼，但并不刺眼，应该是各方都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成交！”辛普森想也不想就一口答应下来。
　　他当然知道这个行业的敏感性，不过美国对私人资本的友善度还是比较高的，全吃下不可能，但吃下大部分蛋糕，他还是有把握的。
　　辛普森琢磨着自己的人际网络关系，越想越觉得有把握，他生怕林易后悔立刻开口道：“我立刻让法务拟文件，只是后续宣传的事还需要你配合。”
　　能源材料行业对于辛普森整个实验室来说，都是一个崭新的领域，毫不客气地讲，辛普森实验室的新能源中心完全是靠林易一个人支撑着，所以毫无疑问，林易必须走到前台来，新能源中心作为辛普森实验室新的支撑性领域，也必须被世界材料学领域所认可。
　　“我的荣幸。”林易向来觉得，科研项目的研究费用是纳税人的钱，让科研从高高在上的神坛下走下来，让更多民众了解科研甚至投入科研，这才能实现良性的循环。
　　咳咳，换句话说，他并不讨厌这种出头风的事。
　　林易一离开，辛普森立刻站了起来，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走得罗根头都晕了。
　　“干嘛呢，干嘛呢，别晃来晃去的！”
　　“先注册专利，没错，要先注册专利，再干嘛，先联系华盛顿那边还是先宣传？我得想想，我得好好想想……”辛普森丝毫没有理会自己老伙伴的意思，自顾自来回踱步自言自语。
　　罗根对他翻了个白眼，站起身来慢悠悠向办公室门口走去，哼哼，某些落井下石的小人，他终于不用忍心中耐心中那燃烧的怒火了！
　　林易晃晃悠悠地向新能源中心走去，他觉得这半年每天闭眼不过三四小时的日子也太难熬了，他要回去把这身……这实验服多久没洗了？
　　这个严肃的问题让林易止住了脚步，辛普森实验室后勤服务完善，但是后勤再完善，也要研究员自己配合。
　　比如把当天穿过的实验服放到实验室门口的回收箱里，由后勤部门统一回收。
　　但是你们研究员工作没日没夜的，人家辛普森后勤部门可是出了名的金领，工资高，工作时间稳定，大半夜给你们去收衣服，别做梦了！
　　咳咳，所以，一众研究员的衣服，林易抿了抿嘴，这个问题还是不要深入去思考的比较好。
　　“你们怎么还在？”林易惊讶地看着“坚守岗位”的一众研究员及助理们。
　　众人闻言不由嘴角抽搐了一下，在半年来的合作实验中，他们已经习惯了听从林易的指令，在科研这个领域，一切拿项目说话，前后辈的界限已然很模糊了，所以他们并不认为听林易这个后辈有什么可以值得丢脸的。
　　而且他们发现，在实验中，听从林易的指令，就好像有人在扶着瞎子走路。咳，他们当然不是说自己是瞎子，只是那种好像你想什么，还没来得及做别人已经帮你做好了，甚至你还没来得及想，前面已经有人帮你规划好了怎么走。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美好了，这些美国顶级科学家们几乎没有犹豫，就抛弃了自己的脑子，乐颠颠地跟着林易的节奏走。
　　人的习惯真的是一种很可怕的事物，这不，项目都差不多结束了，他们显然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是个自由人了。
　　格林教授率先回过神来，“项目这算是结束了？”
　　“实验室部分结束了，还有室外实际测试部门，我已经和美国电力联系过，他们答应提供一个太阳能的接口，让我们进行测试。”
　　林易顿了顿，看看眼底黑眼圈比墨汁稍微浅一点的众人，少见地起了几分“怜惜”的心思。
　　“室外测试的部分，如果大家觉得太累，也可以不参与，我一个人……”
　　还没等林易说完，众人就争先恐后地开口道。
　　“累，开玩笑！男人怎么会累呢！”
　　“林研究员，我现在都能打死一头牛。”
　　“林，室外测试什么时候？”
　　你一眼我一语，中心意思很简单，我们不累！
　　林易摸摸自己的下巴，“三天后，旧金山。”人的潜力真是无穷的，十八小时工作制看来并不会对他们产生太大的负担。
　　“三天后，我们一定到！”格林教授斩钉截铁道！
　　一众研究员纷纷点头。
　　研究员去了，研究员助理自然可以跟去，但是实验室最底层的小助手们，他们就没那么好运了。
　　安德鲁在同伴们鼓励的目光中默默举起了自己的手。
　　“林研究员，我们可以去吗？我们会自己买机票！”
　　林易看着可怜巴巴看着自己好似一只怕被主人丢弃的傻狗一样的安德鲁，诡异地沉默了一分钟，他感觉自己产生了错觉！
　　对，一定是错觉！
　　他怎么可能在安德鲁身上看到自己的影子！
　　他干咳一声，“这是大家共同努力的成果，你们想去就一起去，机票我个人包了！”
　　小助手们闻言立刻高兴地跳了起来，安德鲁甚至一跃而起，猛地跳到同伴的背上发出高亢的狼嚎声。
　　林易轻轻哼了一声，他就知道，那是他的错觉，自己怎么可能是那副蠢样！


第六十章
　　黄昏的日光, 就好像吝啬的老人，从手指缝里漏出一点温暖洒在大地上, 橘黄的光看起来绚烂, 却没有一丝温度, 恰好比林易现在的心情。
　　凄凉……
　　项目好不容易告一段落，他竟然除了实验室无处可去，一百六十平三面环湖的公寓里的东西已经搬得差不多了，宿舍嘛还是维持着杂乱无章的老样子, 至于对面庄教授的宿舍，他还没拿到钥匙。
　　林易能理解庄城的挣扎，出身在那样一个家庭, 如果他选择正大光明地跟他在一块, 需要太大的勇气，甚至一个不小心就会连累到家里。
　　但是毫无疑问, 庄城是喜欢他的, 别问他哪来的自信, 反正林易就是这么觉着的。
　　因此林易也乐得配合，维持这种庄城所谓的安全距离, 然后一步步慢慢靠近, 直到庄教授认命接受。
　　不过这个过程似乎比他想象得困难一点，没有回应的付出, 多了总会有些难受吧。
　　“林研究员……那个，那个，您的宿舍……”林易的宿舍都成了何群的一桩心病了, 他虽然能力不算强，但做事从来没有半途而废的！
　　“宿舍啊……”林易犹豫了一会，“你有空找人来收拾吧。”
　　“好的！林研究员！”何群回答地十分大声有力！
　　朱肇琨教授虽然没有林易那么丧心病狂，但是每个科研从业者都有颗资本主义剥削者的心，“弱电相互作用的量子结构”这个项目分三个阶段，跨期五年，到现在已经是第三阶段了。
　　它见证了庄城从一个磕磕绊绊的科研菜鸟到一个成熟物理学者的蜕变，从美国国家实验室回来，量子项目组就已经搜集够了全部数据资料，进行分析和结论论证阶段。
　　这是个伟大的项目，林易记得这个项目的两位主要负责人会因为阐明了物理学中弱电相互作用的量子结构而获得九九年的诺贝尔物理学奖。
　　晚上接近十一点的时候，庄城终于从实验室回来了，他看到自己对面宿舍的灯亮着，明显愣了一下，随即插上门钥匙开门进去。
　　这时候何群正好从林易家出来。
　　“庄教授！”他额头明显有细密的汗珠，本就突兀的额前刘海，因为汗水黏在额头上显得更加碍眼。
　　林易听到庄城的名字也穿着睡衣，趿拉着拖鞋走出来。
　　“你好。”庄城礼貌地对何群点点头，随即透过何群身体的空隙看向房间里面。
　　客厅整整齐齐地摆放着讲究的黑色家具，使得本来普通的宿舍看起来一下高档了不少。
　　“收拾好了？”
　　“嗯。”林易侧过身，让整个宿舍的形象呈现在庄城面前，“能住人了。”
　　庄城睫毛动了动，“那你客房里的东西，有空过来拿一下。”
　　林易眨了眨眼，“我现在就有空。”
　　站在两人中间安静的何群，不合时宜地擦了擦自己额头的汗，偷偷打量一眼庄教授，再偷偷看看自家上司，他觉得自己的存在好像挺多余的。
　　“林……林研究员，那我……先走了？”何群小心翼翼地开口道。
　　林易摆摆手，“走吧走吧，大晚上的开我的车走。”说完，从入门的柜子处拿来车钥匙抛给何群，他觉得自己真是一个体贴的上司，没有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