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一个做好人的机会
詹知息认识北一泓太久,可是北一泓却对他一无所知,他的耐心分明好得吓人,却在北一泓身上消磨殆尽,于是渐渐不再满足于这种距离感,可是对北一泓的熟悉又叫他意识到这个模样的自己绝不可能与北一泓结交。
于是对此本该一无所知的尚时镜就成了第二个知道詹知息心事的人。
再然后……
再然后,詹知息就连自己原本该有的东西就失去了,他亲手将珍宝摔碎,连同自己满手的鲜血淋漓。
“他是什么人?”
詹知息不怎么爱跟几个兄弟说自己的心事,当初北一泓之事若非过于六神无主,他也绝不会开口求援,他眨了眨眼,极快收敛起了自己伤心的神色,将阴阳极石握在手中,恢复了平静无澜的模样:“与你又是什么关系?”
“他与我……”巫琅迟疑了片刻,有些拿捏不准他们二人的关系,只好略过不谈,回答道,“他姓商,叫做时景,春景的景。”
詹知息冷笑了一声,厌烦道:“讨人嫌的名字。”
“五弟,你是在想……那个人吗?”
巫琅相较于其他兄弟,会更为委婉一些,那个名字像是个禁令,他知晓每提一次,难免要叫詹知息更伤心一些,因此总是会绕个圈子。这种安慰固然无用,不过詹知息多少算是受用些许,他沉默了片刻,果然不再追究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而是平静的看向手中的石头,轻声道:“你知道我为何醒来吗?”
于是巫琅坐了下来,与詹知息一块儿看向天空。
“我当时请托造梦生,让他为我编织美梦,可是我心知肚明,那一切都是假的。”詹知息淡淡道,“假的东西永远成不了真,梦里的北一泓什么都好,我与他相识最初就是真正的模样,他喜欢我,爱我,也都是我,可是偏偏这不是北一泓,不是那个发现真相之后就与我恩断义绝的北一泓。”
詹知息闭了闭眼睛,沉默片刻,轻声叹气道:“我看见他站在门口,冷冷的看着我,对我说,该醒了。我便知晓,这美梦是该结束了。”
“他……简直与北一泓一模一样。”
“我醒来,你们都不知晓阴阳极石是怎么来的,我总在想,他是不是没死,是不是也舍不得我死。”
“我想,也许如今对我而言,才是一场梦。”
巫琅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笨拙的问道:“五弟,我问你个事,情人之间都是怎么相处的?”
詹知息:“……”
作者有话要说:詹知息:喵喵喵???
第一百零八章
兄弟之间不太适合谈论感情方面的问题。
尤其是刚刚还重温了一把失恋痛苦的兄弟面前, 巫琅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原来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得体。
北一泓的事对詹知息伤害太深,巫琅生硬的转过话题, 却未曾想到这个话题无异于伤他更深,见詹知息撇开头并不理会自己,不由得有些许尴尬窘迫。詹知息倒不是为了这事跟他置气, 只是这种事如人饮水, 冷暖自知,他与北一泓相处时也未曾想过是什么样的,只是觉得自然舒适, 怎样亲昵都不算过分,可是要说出口来,未免又觉得不够得体了。
气氛沉闷,巫琅沉默了片刻, 只好又道:“你的伤势怎么样?”
“眼下无碍, 不过你若当时下了死手, 那可就说不准了。”詹知息微微笑了笑, 他歪过头看了看巫琅, 其实并不太看好大哥与商时景两人, 不过他不会将此事说出口,于是笑完了, 神色恢复冷淡,平静无澜的说道,“你要想下死手,我怕是躲不过去, 既然有分寸,又何必多问呢。”
巫琅苦笑道:“我只是关心你。”
“你已足够关心我们了。”詹知息冷笑了一声,目光转向了巫琅,淡淡道,“大哥,劝你一句,若是不想太讨里头那人的嫌,往后还是不要这么关心他人的好。我不知道北一泓是怎么想的,也不知道其他人是怎么想,可若是北一泓对其他人好,我便会很不高兴,也许是我小肚鸡肠,不过他是不是宽宏大量之人,我就不知道了。”
巫琅心中暗道:我与五弟都是一般心思,五弟倒还宽和些,他只是见北一泓对其他人好不悦,可我见着商先生对虞忘归或是易剑寒笑一笑,便觉得心中不太畅快,却不知道商先生怎样,他好似从来都不太在意我与其他人关系如何,按照五弟的说法,说不准他也与北一泓一样,不太在乎这些。
“可你们……”
“可我们是你的兄弟?”詹知息淡淡笑了下,平静无澜道,“别傻了,大哥,你与我真说起来,其实毫无关系,纵然情谊有在,你我也都过了孩子年纪,做什么事,面对什么,都该自己心里有数,你怨我丢下四姐,我也怨我自己,好在没有铸成大错,可若是铸成了呢?我又该拿什么偿还四姐,女子的清白比性命更为重要,我即便赔上这条命,她又肯吗?”
巫琅一时说不出话来,他不知怎的忽然有些想叹气,半晌才道:“你好似变了很多。”
詹知息轻声道:“也许北一泓死后,我也就不是我了。”
他的目光冰冷,神情无悲无喜,不像是之前那般总是带着怨恨与怒意,声音自然也是平平淡淡的,说不清楚是心如枯木,还是已成死灰。这模样倒比以往要正常的多了,更像是原来的他,可遇上北一泓之后的詹知息,又怎么可能还是原来的他自己呢。
前者犹可枯木逢春,后者却未必能死灰复燃。
巫琅比之前还要更担心詹知息,可詹知息却不愿意再跟他多说,不知道是被方才巫琅堪称鬼斧神工的转移话题能力惊吓到了,亦或者他的确需要独自一人舔舐伤口,他靠着栏杆只是最后给巫琅留了一句:“你有功夫担心我,倒不如多关心关心他,他到底是什么来历,你们何以能够认识,你当真一清二楚?这人是什么来历,又有什么过往,你也明明白白吗?”
“我如今是疯了。”詹知息的目光投向了天空,心头像是被抛进一把火,烧得五内俱焚,不由得说道,“可我知道,你跟我当年一样,你是痴了,所以你根本不在乎,也不想问,倘若能在一起一刻也是一刻,一时也是一时。可到头来,终究也只有一时一刻,得不到一世。”
这最后的呢喃近乎无声,詹知息神情悲凉,分辨不清是对巫琅的忠告,亦或者是在嘲笑自己的曾经。
巫琅很是无奈,他的手最终只是落在詹知息的肩头,轻轻拍了两下,长叹一声后便没有再多说,而是转身往屋中走去。过往之人不可追,只能珍惜眼前人,这是个死结,除了北一泓无人能解,巫琅很清楚尚时镜的性格,他绝不会留手,北一泓死的可能性极大,这阴阳极石是谁给予的都有可能,最不可能的就是北一泓了。
只是这种话,詹知息心里也清楚,何必说出来戳破他的妄想呢。
詹知息并不常喝酒,他生来颜色极佳,与巫琅是两种春色,只是心性阴鸷,面上多少带出不善,显得过于阴冷,酒后是怎样风情,世上只怕唯有北一泓知晓。毕竟他少有的几次醉饮解是与北一泓待在一起,在那人面前,他总是放下心防,却又有些介意自己的醉态。
也许是今日天气不错,也许是巫琅终尝到情爱之苦,詹知息竟无端的想喝酒。
他知道自己再也无法见到北一泓,这世人焉知红尘又何尝不是一场大梦。
这场噩梦,又到什么时候会醒呢。
好在他有个二哥,平生最爱喝酒,甚至为此养了一只酒虫,詹知息翻了翻自己的乾坤袋,找出一葫芦不知尘封多少年的酒,他晃了晃,其中还有水声,分量不少。詹知息对饮酒并无什么爱好,他择开葫芦口,漫不经心地狂饮起来,正是微醺之时,空中忽然飞过碧绿的萤虫,詹知息觑了一样,脚尖一踢,地上的石子正中那萤虫,竟打出金石之声来。
“你还真是阴魂不散。”
詹知息举起酒葫芦畅快痛饮了一番,酒酣耳热,灵力运转出手,从四面八方层层涌来,如同看不见的囚笼一般困住这小小的萤虫。
在将萤虫化为齑粉时,他冷冷抬起头看了一眼,神情讥讽:“老三,你最好学乖一些,我现在可没那么多耐性了。”
萤虫瞬间散做了流尘。
梦里的北一泓,每个字都叫詹知息恨不得死一遍。
可是他到底是活过来了。
这人世间对于詹知息而言已是噩梦,他已毫无畏惧,也毫无眷恋,如今唯一的金兰之情也已了结。
他绝不会放过尚时镜!
……
“孤大人,你的线索看起来脾气好似不太好?”
披着雪狐裘的男子靠在了太师椅上,里头穿着一身青袍,他似是身体不太好,病容满面,狐狸眼微微眯起,笑容轻薄又甜美,语气暧昧,听不出揶揄更多,还是关怀更多。一只金蟾落在他的指尖,正咕咕做声,他抚弄着小玩意的肚子,却忽然咳嗽起来,一下子弓下腰去,脸色又苍白了许多,好半晌才直起腰来,缓缓道,“我这旧疾已有好多年了,当众出丑,叫大人见笑了。”
尚时镜仍是那般诚惶诚恐的表情,他带着点卑微的腼腆笑意,柔声关怀道:“巫祝大人应当保重自己,至于此事嘛,线索到手,其他的倒都不妨事。”
“当真吗?”病容男子轻笑道,“即便孤大人性命也许有所损伤,也不妨碍吗?”
尚时镜好似真是一个高洁自制,又带着点迂腐酸臭气的正人君子那般,正气凛然道:“忠君报国,岂止是中原人知道。即便孤某因此身亡,也是死得其所。”
“真是有意思。”
巫祝似乎无时无刻不在笑,也许是这世界上没有任何叫他愁眉不展的事情,他轻声道:“好吧,既然你这么说了,那我也就不送你什么东西护身了。”这话来得蹊跷又突兀,尚时镜也恰到好处的装作吃了一惊的模样,他忍不住又笑出声来,抚着金蟾低声道,“孤大人,我虽然算不上聪明,但也不是什么蠢蛋,这把戏还是别在我面前玩了,我想你也不愿意被我当做乐子来瞧吧。”
“既是如此,那还请巫祝大人告知天木的下落。”尚时镜的神态转换自如,立刻恢复了常态,缓缓道,“我已拿出我的诚意,溟水玉的确诞生了自己的意识,四海烟涛如今毫无用处,那人不过是寻常修为,身上却有这般惊人的寒气,四海烟涛的新城主不过是个毛头小子,想来也是不知所措,才放这等至宝现世。”
“我有眼睛,也有耳朵。”病容男子眨了眨眼,忽然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疼得他硬生生将手中的小金蟾捏成了一堆血肉,好半晌缓和过来之后,他厌恶的伸手擦去血腥,将帕子丢进火盆里烧了,散出一阵绿色的毒烟,又道,“水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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