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我一个做好人的机会
只是要说他聪明,却屡屡中这些小招;可要说他不够聪明,却每每化解危机。
茶沸时,尚时镜看着清晨忽然转至暗夜,浓雾愁云,云层之中传出哀鸣痛哭之声,又有女子欢喜动情之笑,更兼婴儿天真烂漫之音,混在一块重重作响,震得人心神不宁。
“我道是哪位……”
尚时镜轻轻一叹,伸出手来,却见一只星尘虫落在指上,所见所闻便立刻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不由得轻笑道:“我当真是好大的面子,竟叫尊主与二位掌令一同前来,要叫当初的十八神相知晓,怕是九泉之下也不得安宁,走到幽都进了土伯的口也要折返回来发顿牢骚。”
当初幽冥鬼狱要杀震动天下的十八神相,也只不过是出了四掌令之中的应不夜一人,如今三位尊贵人物齐来,纵然是幽冥鬼狱这些时日今不如昔,也足以撼动绝大多数人了;就好比方说,自称出世却又入世行走的正道翘楚玄天门。
故意来到此处,又中瑶芳花的毒……难不成……
其实尚时镜不太相信商时景会有这般心机,那人心地善良,虽说得上谨慎机敏,但绝无这般毒辣。
可事实当真这般巧合?
还是报复?
报复自己对宋舞鹤与祝诚所做的事情,礼尚往来,送他一份来自幽冥鬼狱的大礼。
比起巧合,尚时镜倒是更相信商时景这般莽撞的来到自己最喜爱的居所,又引来幽冥鬼狱,是为了故意报复自己。他知道商时景并不是蠢货,一个蠢货不可能瞒过其他四人,更不可能从岳无常手下全身而退,甚至解决宋舞鹤与祝诚之事。
那么他留了什么后手?
尚时镜倒是真得感兴趣起来了,势均力敌的对手,总比蠢货要惹人喜爱。
还是说,他已向自己证明了他的能耐,自己也应当向他证明自己的本事。
虽说尚时镜很期待看到商时景所留的后手,但是眼下客人已到,总不好贸贸然失礼,他与那位无名来客的日子还有得消磨,并不急在一时半刻。
世事恰似一局棋,执子的对手越强,才越有赢的乐趣。
作者有话要说:尚:你好w
商:_(:з」∠)_都是吃了没文化的苦啊
第六十九章
世事如棋, 乾坤动荡,这数年来格局常有变化, 不少大势力都有动荡,其中尤以九老仙都为甚。
九老仙都本是九大中立的宗门,不说四海烟涛, 就连幽冥鬼狱也非是一朝一夕积累而成;只可惜自易剑寒的父亲去世, 幽冥鬼狱内乱之后就日渐没落,连生死苦海这种短时间窜起的组织竟能挤入九老仙都之中,可见当时生死苦海声望之盛与九老仙都的衰败。
盛极必衰, 这本就是自然。
幽冥鬼狱名声最盛之时,连玄天门都不敢掠其锋芒,纵是玄天门主见着四掌令,也要退避三舍, 可如今在天下行走, 却又有几人知道幽冥鬼狱。尚时镜当初那场布局可没想过给幽冥鬼狱活过来的机会, 因此下了死手, 如幽冥鬼狱这般组织, 想从外攻入根本不可能。
众多鬼子当中, 尊主是格外特别的那个,他能掌控幽冥之力, 只要死伤越多,他便越强,因此越是强大的宗门来攻,反倒是为幽冥鬼狱添增助力, 除非是天尊座下四圣……
尚时镜揉了揉眉头,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对幽冥鬼狱毫不留情,却低估了尊主的手段,到底是出了什么意外,按道理来讲,尊主理应已经死在地狱火之中才是。
不过,离开兄长之后,他的确也要为自己谋划新的退路跟依靠。
万长空确实有用,只是到时候真正动荡起来,他也不过是一只蝼蚁,扛不住千钧之力。
幽冥鬼狱出行向来声势浩大,更别提此番尊主也前来,凄风冷雨,电闪雷鸣,茶正热,尚时镜高居于主位,不动声色的踩住脚下暗影,取出原本锁在盒中的修罗面具戴在了脸上,他做事时没有以真面目示人的爱好,尤其是应对这种备用品。
更何况,在幽冥鬼狱里位居鬼师一职,却长得过于清秀俊逸,并不是什么好事。
尊主倒是生得风情万种,眼角眉梢皆是旖旎多情,只可惜他要的,尚时镜给不了;而尚时镜要的,他更是拿不出。
未语人先笑,窗外风雨大作,门窗开开合合,惊雷劈落,暗影幽生,幽静雅致的竹居好似瞬间变成了什么荒芜坟地,伴着凄厉的笑声,叫人毛骨悚然。
无数小鬼在暗影处窃窃偷笑,似是随时随地都打算扑到尚时镜的身上来,他不紧不慢的饮了口热茶,缓缓道:“暌违多年,寒掌令的手段仍是毫无改变。”他不轻不重的将腿上缠绕的暗鬼踢飞了出去,小鬼溅落在地上,没有化作青烟,倒变成了一滩恶臭的血肉。
新手段?
尚时镜微微扬了扬眉毛,又听得几声欢笑,似怒含怨,暗影自血肉之中重生,有人如蛇一般拥缠了上来,怨毒的贴紧耳旁:“你怎么还敢出现?!”寒无烟看着那软白的耳朵,恨不得一口咬下来嚼碎吞进肚子里头去,只觉得满腔怒火,他比起谁都怕尚时镜,因此自然比谁都在意。
寒无烟的心够毒,手够辣,只可惜胆子太小了些,他想杀自己,又害怕会被自己惦记上。
“自然是舍不得寒掌令这般妙人。”尚时镜轻笑出声,伸手搂住寒无烟的腰肢,对方的骨头软得像被抽走了,说不准地狱火里那条玄蛇真被他炼成了,融合到身体里去了。
这男人的心肺冷硬的如同冰石,口中吐出的热气却那么温暖,一时竟叫寒无烟有些晕头转向,却又清楚对方比蛇更毒,比狼更狠,寒无烟不敢与他多过纠缠,滑溜的扭过腰肢,脱出了这个好似温情款款的怀抱。
寒无烟笑道:“倘使鬼师当真舍不得无烟,不如就地自裁,无烟一口将你吞进肚子里,往后天南地北,再不分离。”
“噢?”尚时镜懒懒撑着脸,热茶泼在脚下的小蛇身上,将其碾做肉泥,“那为何不反过来,难道是因为寒掌令心思机巧,吃起来刺口,怕我咬不动吗?”
寒无烟知道逞口舌之利是绝胜不过他的,冷笑一声道:“你也只能嘴上痛快了。”
尚时镜低哑的笑了笑,轻轻捏了捏寒无烟的脸,好似发现了什么新乐趣般挑起了眉头:“那我可就拭目以待了。”
他笑起来时又酥又哑,仿佛陈年的酒酿,尝得人满头烟霞烈火,呛得人泪流满面,可到了肚,又醉出几分醇香的情/欲来。
叫人想要一尝,再尝,恨不得完完整整的吞下去,又只敢小小的仔细品尝,生怕稍有不慎,就烧化在其中。
虽说欺负起寒无烟来肆无忌惮,但是尚时镜却没有表面上这般轻松,寒无烟为人胆小谨慎,心思又多,他这般试探只可能是拿不准尊主的态度。如果连他都拿不准,那就说明尊主此番定了什么心思,的确谁也不知道了。
“坐。”
尚时镜缓缓道。
寒无烟面露气愤,按照他的实力,杀死一个尚时镜怕是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轻松,然而他对这个男人的恐惧过于深入心底,因此每每总是落在下风。他虽然心有不甘,但仍然是气鼓鼓的坐了下来,似是觉得自己丢了面子,他又喊道:“万鸦!你还不下来!”
另一张椅子上瞬间便多了一个漆黑的身影。
尊主并未出现。
尚时镜心知肚明对方为何不出现,于是缓缓站起身来,捧着自己的茶杯平静的坐在了客位上,门槛处忽然多了一道影子,门口却空无一人,四只小鬼的影子欢快的踩过那滩烂肉,走到了主位前方,尊主便坐在了主位上,他微微垂着头,漆黑的长发像是阴影般垂落下来,露出那张苍白而精致的脸。
他是真正的鬼之子,却长得一点都不可怖。
“先生。”尊主依旧这么唤他,声音宛如冰雪,清冽而冷淡,“今日开门迎客,是不想走,还是不愿走了?”
尚时镜眼睛都不眨一下,缓缓道:“尊主造访,我自是不想走,也不愿意走了。”
倘若死路到了绝境,谁又能说不是一条新的活路。
尊主轻轻笑了笑,他的脸就好似书生笔下的绮艳文章,只瞧两三眼便足以惊艳,倘若细细品味完,便连为他去死也甘愿了。尚时镜却不为所动,他知道这个看起来艳丽到几乎霸道的美人可不光只是生了一张好脸,倘若过分沉迷声色,死期怕是不远了。
万鸦与寒无烟都不可惧,一个愚忠,一个胆小。
尊主才是真正的麻烦。
“这只虫子,竟是很得先生喜爱吗?”尊主微微咳嗽了两声,他的身体当年经过地狱火的焚烧,始终还是没能好转起来,他伸出如玉般润白的手掌来,掌心里有一只闪闪发光的萤虫,缓缓道,“我还记得当年它炼制出来时,先生可是十分不满。”
尚时镜微微笑道:“人总有喜怒哀乐,尊主这般记挂下属,真是叫我受宠若惊。”
尊主抬眸看了他一眼,握拳凑在唇边又咳嗽了两声,淡淡道:“是啊,这数十年来,我没有一日不记挂你,没有一日不想念你,倘使你要是叫人半路杀了,路行幽冥无人认出,叫阿父吞下肚,那岂不是太便宜了你。”
他这话说得很轻,也很缓慢,好似关切的笑语一般,寒无烟与万鸦却激灵灵打了个寒颤,屋内忽然充满了凛然杀气,好似连风都成了匕首,吹过脸庞,传来了尖锐的刺痛,深色的地毯忽然化作腐朽泥泞的血海,万鬼呼啸,无数腐烂的血肉纠缠而来,血海之中又窜出熊熊燃烧的地狱火,无数面目狰狞的腐尸挣扎着爬出,紧紧抓住了尚时镜的脚。
腥臭的血肉浸透了衣服,枯骨利爪已经抓上脸庞,尚时镜仍是目不斜视,低声笑道:“既是如此,那尊主为何还不动手,只靠这些便想吓住我么?”
寒无烟老神在在的坐着,权当自己不在现场;万鸦不善言辞,自然更不会多说什么。
枯骨的利爪在尚时镜脸上狠狠刮下一记,又深又长的一道血口立刻腐烂了开来,尚时镜缓缓道:“你若先割我的舌头,岂不是更好?”
“说得好。”尊主轻声道,他轻轻招了招手,尚时镜便被无数暗影缠着推倒了他面前,对方伸出手来,冰凉的手指滑过嘴唇,探入了口中。
指腹蹭过尚时镜的舌面,冷得好似一块冰。
“你真的一点都不怕?”
舌面已被割伤些许,尊主退出手指来,听不出声音是喜是怒,尚时镜微微皱了皱眉,觉得自己有些亏,他看着尊主的模样,仿佛又能见到许多年前待着的幽冥鬼狱,那里有无尽的地狱烈火,旁人眼中灭绝人性的地方,自也是有欢声笑语的。
“倒是有些怀念。”尚时镜抚了抚自己的嘴唇,舌头恢复的飞快,只是似是还在隐隐作痛,倒是难得真心实意说了句真话,“只不过这是我头一次当受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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