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命 上
这混小子倒好,就会拖后腿,在这儿把他的陈年老脸都给掀了!他沈无疾不要脸的么!
西风急得直哭:“这哪是寒碜呢,这——这明明是好招儿,干娘那样的软心肠,菩萨心肠,那样的富贵不淫,威武不屈,您又不是没见识过,送东西讨好没大用,就得靠卖惨,您越惨,干娘越心疼,就越——”
“滚!!!!”沈无疾骂道。
“干爹……”
父子二人正在一个赖在地上抱着腿,一个使劲儿拔自己的腿,忽然两人双双一僵,沉默地望着出现在院子门口的洛金玉。
六目相对,皆是尴尬。
洛金玉担心沈无疾迁怒西风,又听到院外有些动静,便过来想劝劝,不料一来,就听西风称自己为“干娘”……还“您越惨,干娘越心疼”……
他一个七尺男儿,怎么就成人干娘了……
这都是什么和什么,这沈无疾成天的都在胡乱教孩子些什么啊!
洛金玉偏疼西风年少天真,又早知沈无疾对自己有那种意思,自然以为是沈无疾让西风胡乱称呼自己的,不由得又羞又惑,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趁着西风有所松动,沈无疾赶忙把自己的腿□□,左右看看,也不知能说什么,扭头就落荒而逃。
他心道,洛金玉定然要以为是咱家授意西风那样叫他的,他定然要恼羞成怒!可并非是咱家让西风这样叫的,咱家不过是没有反对,毕竟嘴长在西风的脸上,咱家哪能管得了那么多?可洛金玉必然要迁怒到咱家的头上,那咱家能怎么办?自然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千言万语一句话,西风这猪脑子!
眼见干爹丝毫不仗义地留下了自己,西风抹着眼泪,坐在地上,苦兮兮地望着洛金玉,哽咽着,也不知该说什么。
什么也不要说,蒙混过去便好。西风心道。不可让干娘知道我叫他干娘,他会恼羞。干娘恼羞,干爹便会成怒,我便会遭殃。
若干娘执意问起,我便说是他听错了。
两人对视了一小会儿,洛金玉问:“你不起来吗?”
西风忙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衣裳,擦擦脸,道:“您别误会了,干爹和我闹着玩儿呢!他没真踹我,他历害着呢,他若真生我的气,哪能被我纠缠这么久,他一人能打好几个锦衣卫呢。”
洛金玉点点头,从袖中拿出整洁的帕巾递给脸上有尘的西风,道:“脸上脏了,擦擦。”
西风却不接,笑着说:“我等会儿去洗洗就好,别弄污了公子的东西。”
他却不知自己这话哪儿说错了,只见干娘闻言,神色便越发暗淡下来,沉吟片刻,缓缓道:“如今我身上无一物不是沈府所出,这帕巾也同样如此。”
西风一时没听懂他的意思,愣愣地看着他。
洛金玉无意说明,只是坚持将帕巾放进西风的手里,转身回院了。
第22章
沈无疾满怀着心事来到宫中,换过衣裳,一扫面上阴霾,又是那个春风得意的权宦。他先在司礼监与众位同僚议了些事儿,不久,便被皇上召去了。
十五休朝,皇上便赖了会儿床,此时刚用完早膳,在御书房里百无聊赖地翻着奏章。见着沈无疾进来行礼,皇上方才来了精神:“起来,过来,朕有话问你。”
沈无疾起身,微弓着腰,来到御案旁,作洗耳恭听状。
皇上却突然一拍桌子,板着脸,叱喝道:“好你个沈无疾!你瞒了朕什么,你自己说!”
寻常人必然会被突然大怒的龙颜吓得一跳,可沈无疾却是见过多少大风大雨的人了,他不慌不忙地跪下,道:“奴婢不知皇上所为何事,先望皇上恕罪,龙体切莫动怒。”
皇上见他这样,便觉得索然无味,不吓唬他了,道:“起来吧。”
沈无疾又起身。
皇上托着腮望他:“朕听佳王说了件事儿。”
沈无疾心道,那想必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
皇上道:“他说,你在金屋藏娇。”
沈无疾坦然道:“是从前的太学院榜首,京城第一才子,洛金玉。”
皇上挥挥手,道:“佳王说了这个,他还说这个洛金玉犯了事儿,关了三年,刚出来。”
沈无疾道:“确有此事。赶巧他承恩,皇上大赦天下,他便出来了。”
“他可是杀了人,朕可没赦免杀人的凶犯能立时出狱。”皇上瞥他,“沈无疾,你这事儿可做得不漂亮。”说着,皇上从案头的奏章里抽出一份,放到他的面前,“大过年的,就有人为了这事儿参你一本,正好佳王在一旁,朕就问了他。”
沈无疾听皇上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便知皇上是有意卖自己人情,并不将这份弹劾当回事儿,便更为淡定,再度跪下,道:“奴婢确是动用了些手段,并未想瞒着皇上,也知瞒不过皇上。”
“起来,朕这意思你还没听明白吗?”皇上压低声音,“朕若当回事儿,还能这样叫你过来?起来!”
沈无疾又起身。
皇上继续道:“朕知道你没想瞒朕,若你想瞒,就这么件小事儿,你也不至于落这么明显的把柄给人参你,你又不是傻子,你便是直接向朕讨个特赦恩典,以朕与你的关系,还能不给不成?朕就是因此疑惑,你为什么要授人话柄?朕是赶鸭子上架来的,在这儿人生地不熟,老话都说强龙不压地头蛇,朕在满朝里只敢和你交心,你要做什么,可得给朕先通个气儿。”
沈无疾忙道:“皇上盛宠,奴婢惶恐。”
“得了吧你,少说些漂亮话,快说!”皇上催他。
沈无疾叹了声气,道:“皇上圣明。此事说来话长,奴婢只能长话短说。那洛金玉并未杀人,他是遭人陷害。可所谓的证据确凿,又有人在背后活动,仍是将他定了罪。那时先帝仍在,奴婢竭尽所能,也只能求得让洛金玉苟且活于牢狱之中。”
皇上道:“原来是冤案?可既是证据确凿,你又怎么确认他没杀人?”
“他说他没杀,那就是没杀。”沈无疾平静地道。
皇上白眼道:“你这也……”
“并非奴婢偏袒他,皇上尽可问佳王,洛金玉入狱前名声与为人如何。奴婢深信,若这世上有真正的端方君子,洛金玉必然是其中之一。此外,他有一烈母,他母亲为儿伸冤,不惜一头撞死在了大堂之上。”沈无疾缓缓道,“洛金玉乃贫寒学子,父亲早逝,他与寡母相依为命,他母亲亦是明礼刚正之人,贤名远近皆知。洛金玉自幼受母亲严训,不仅学识渊博,更性情高洁有傲骨,不趋炎附势,敢直斥奸佞,虽只是一学生,胸怀中却已以天下为己任,绝非庸碌寻常之辈。”
说到这里,沈无疾略停了一下,方才继续道,“如皇上所知,奴婢心慕于他,曾向他多方示好……”
皇上忙点头道,有几分瞧热闹似的道:“佳王说了这些,他说你那时天天眼巴巴的往洛金玉那跑,结果人家忒嫌你,嫌得不行,可当众骂你也骂不走你。”
沈无疾:“……”
皇上忙道:“佳王说的,不是朕说的。何况他说京城里的人大都知道这事儿,你也无需为此恼羞。”
沈无疾:“…………”
沈无疾忍辱负重地微笑道,“正如皇上所说。”
可你就不能少在咱家面前说两句么!
“那时曹国忠权势滔天,少有人不畏他惧他,众人皆知,奴婢是曹国忠倚重的义子,也腆得先帝宠信,无论心中如何厌弃奴婢,面上总是不敢得罪的。何况奴婢那样卖好,洛金玉他便只是动摇一分,想也有无尽好处。”沈无疾道,“可他从未有过丝毫动摇,他心中瞧不起奴婢这样攀附权贵、助纣为虐的小人,面上也不屑装出瞧得起的样子,丝毫不怕奴婢恼羞成怒报复他。奴婢斗胆说一句,满天下多有敢打虎杀人之人,可像洛金玉这样的,却不见得有几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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