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命 上
皇上将信将疑地看着他,见他那自信满满的得色样子,有些想打,却又有些安心,最终一咬牙,照着沈无疾的话,低头往上写。
写着写着,皇上仿佛看到了自己掌握大权那日的到来。旁的不说,这些时日受的鸟气可都出爽了!他浑身愈发轻松起来,嘴角也不由得勾了起来。
沈无疾一面口述要写的内容,一面分心暗道,这邙山便在晋阳城外不远处,届时交了公差,也好陪洛金玉回祖地看一看。
虽他不觉得物是人非的旧地有什么好看,可洛金玉是个重情重义的读书人,洛金玉想看,他便陪他去看便是。
沈无疾还就不信了,他就这么焐着,焐个十年八年的,还不能将这块石头捂热!哼,到时候……捂热了,呵呵,就该是风水轮流转,该咱家得瑟了。
想到这里,沈无疾不由得勾起了嘴角,得意一笑。
主仆二人各怀心思,各自默然冷笑,半晌,皇上收敛笑意,道:“接着说,还要写什么?”
沈无疾也回过神来,收敛笑意,道:“写……”
……
君太尉府。
君亓在自家府中倒是轻衣简便,一副和蔼长辈的模样,正领着家中的一群孩子在院中蹴鞠。
他夫人与他是结发夫妻,年岁也已不轻,眼角有些许细纹了,但姿态端庄,身边围绕着女眷小娃儿们,一面细声议论着手中的女红,一面看看院子里玩耍的男眷们。
任谁见了,也得说这是一派天伦之乐。
直到管家领着君亓的一位族弟进来,君亓瞥见了,将鞠踢开,摸了摸身边孩子的脑袋,朝场边走来。
丫鬟忙捧着帕子上去为他擦汗,又有丫鬟为他捧来热茶。
君亓端着茶盏,垂眸喝着,便听族弟低声道:“大哥,里面说话。”
君亓面不改色地仍喝了几口茶,将茶盏递还给丫鬟,看了眼堂中的夫人,对她笑了笑,这才转身朝后堂走去。
族弟急忙跟了上去。
族弟跟进了君亓的书房,将门关上。
君亓问:“什么事?”
“大哥,宫里传了消息出来,”族弟皱着眉头,低声道,“皇上有意让吴为去晋阳剿匪。”
君亓“唔”了一声:“这个吴为,是吴国公的小孙子吧?”
“是。他借着祖辈的名声,如今在兵部做个闲职。”族弟道,“自吴国公中了风,他儿子又早早战死疆场,家里就剩三个孙子,大的纨绔浪荡子弟一个,老二是个书呆子,这小孙子还是个愣头青。国公府一蹶不振,都说,怕是要绝于这一脉。虽说吴国公一死,自然会让孙子承位,可到底抵不了大用,大家心里都有数。”
君亓笑了笑,没说话。
族弟又道:“谁都知道,吴为就是个纸上谈兵的绣花枕头,皇上如今派他去剿匪,不就是送他去死?那南边的匪乱自先帝那时起就没停过,朝廷前前后后派过多少人去那,不都折戟而归?”
君亓逗着挂在窗口的鸟儿,轻笑了一声:“那也得继续剿。”
族弟来到他身后,道:“可皇上为什么派吴为去?”
君亓反问:“你觉得为什么?”
“听说,是沈无疾从御书房里出来后,皇上便有了这主意。”族弟道,“可我这心里总觉得此事有些蹊跷……”
“你们非得要让吴为去弹劾沈无疾,就沈无疾那比针眼儿还小的心,不剐得吴为裤子都没有,可能晚上连觉都睡不着了。”君亓笑着说道,眼睛仍望着被自己逗得跳来跳去的鸟儿。
族弟见他不慌不忙的样子,心中仍然不安:“可是大哥,吴为也不是咱们的人,又是个傻子,随意唆使几句,他便甘愿做出头鸟了,焉有不用之理?多少也给沈无疾堵堵心,叫他别那么嚣张。一个阉人,居然能为了一个大男人搞出那么多的事来,简直可笑。路尘他本就子嗣单薄,就若清和若白二子,若白——”
“君若白有本事倒是别中沈无疾的套儿,别去□□,嫖完了还被个娼妇讹,闹得沸沸扬扬,也不嫌丢人。若不是我让你们早把他送远点藏好点,如今他能不能在沈无疾手下留出条命来都说不定。”君亓想起此事,不由得翻了个白眼,但很快又恢复了姿态,道,“可吴为一事,你心中不安是对的,也不枉我平日里最看重你。吴国公府这些年来势弱,可老吴国公和他儿子在军中的威望仍存,拿出来,便是一柄好旗。如今禁军说是在我手上管着,可那些老人心里仍盼着他们的老头儿。皇上让吴为去剿匪,便是给了吴为建功立业,承他爷爷与父亲旧部的机会。”族弟却道:“可谁也看得出,吴为不是这块儿料啊,能不死在那就不错了!”
“沈无疾不会让他死在那的。”君亓笑着道,“他还等着吴为在他的帮助下成功剿匪,从此成他臂膀呢。”
族弟一怔,道:“大哥,你的意思是,沈无疾此举并不是要报复吴为,反而是要帮吴为袭位,且还一举拉拢吴国公府?”
“他想为皇上收回我手上的兵权,就得借助别人。”君亓笑道,“满朝里,也找不出一个比吴为更合适的傀儡给他操控了。吴为身份合适,若他有功绩,军心自然向他。还是个脑子不甚灵活的傻子,傻子多好收买人心。”
“那我们要不要赶在沈无疾前头——”
“不用。”君亓道,“我们赶在他后面,坐收渔翁之利。你说,吴为若因沈无疾而战死在邙山,吴国公府和沈无疾,还能有交好的可能吗?别人可不知道沈无疾是为了他好才让他去的,别人只会说,吴为弹劾了沈无疾,沈无疾就要了他的命。”
第24章
“大哥说得是。”族弟点头,想了想,又笑了,“这样说来,沈无疾还是为咱们除了吴国公府的一个种呢。”
“我们和吴国公府无仇无怨,国公府那三位又扶不上墙,若没沈无疾搅和,也没谁指望着靠那仨废物来收我的兵权。所以他们仨原本是活的死的,和咱们也没太大干系,不至于谢沈无疾。”
君亓笑意收敛起来,摩挲着手上的白玉扳指,道,“只是,沈无疾活着一日,恐怕我们就不得安生一日。”
族弟皱眉:“他还当真为了那洛金玉,和大哥你结仇?”
“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你千宠万爱的养了条漂亮狗,有朝一日被人打死了,你不得把人家打死?”君亓瞥他一眼。
族弟有些不服气,一撇嘴,恶意地嘲笑道:“至少狗平日里还护着我,亲着我呢,那沈无疾图什么,腆着脸给那姓洛的舔鞋底。大哥,你说说啊,他又没那东西,难不成,沈无疾是……哎,也不是没有可能,那沈无疾为人不说,脸是挺不错的!我还听人说,以前的曹国忠和先帝也和沈无疾有一腿,否则怎么就让他青云直上……”
君亓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懒得看这一脸猥琐,在那意淫个不停的族弟。
若无做戏的需要时,他对太监和龙阳这些事儿着实都没半点倾听的兴趣。
族弟自顾自地说了阵子,见君亓神色,终于讪讪地住了嘴,半晌,正要告退,听得君亓道:“天赐怎么样了?”
族弟道:“传了消息过来,说是缓过来了,再过一阵,就能回京了。”
清晨的时候,沈无疾发了一通火,令洛金玉倍感莫名,府里本要挂的灯也通通都取下了。
管家听闻此事,偷偷地拉着西风道:“不然,我们还是挂上,总之夫人高兴了,老爷就睁只眼闭只眼了。”
这府里的人都甚是精明,不下西风。
尤其这老管家心里已经琢磨好了,从今往后,这府里说话作主的,恐怕就是夫人,夫人开心了,一切好说,老爷那儿不需要太在意了。
这可是件大好事,毕竟,左看右看,横看竖看,夫人都比老爷好伺候多了。
西风皱着小眉头想来想去:“可干爹今日看起来是真生气了。”
他平日里看着胆大,也甚是得沈无疾的宠爱,但若真赶上了沈无疾生气,西风比谁都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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