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命 上
沈无疾越想越沮丧,出了好一阵儿的神,此时,那小宦奴又进来,道:“西风公公说,是干娘问他,您何时回去的。”
沈无疾一怔,忙问:“洛金玉问这个做什么?”
小宦奴道:“西风公公说,干娘没说是找您何事,只是问了那么一句。可是西风公公瞧着像是干娘要离府出走,他赶紧先让人暗中守着了,但不敢让干娘瞧出端倪,来问您的意思。”
沈无疾:“……”
西风在一炷香后,盼来了他的干爹。
他干爹面色沉沉,从他面前走过,看也没看他,便翻身上了宦奴牵来的马,一声不吭地就策马朝沈府去了。
西风:“……”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沈无疾匆匆忙忙回到府里,去到洛金玉门外,又猛地顿住脚步,咬着牙,想了想,隔着门,扬声道:“在屋里?”
屋里没人应他。
沈无疾心虚地咽了口唾沫,又道:“咱家就不进去了,省得你生气。”
屋里仍没人应他。
沈无疾有些恼怒。现如今哪儿还有人敢这样给他下马威呢,便是内阁重臣,乃至于皇上,与他来往都不敢这样。
可转而沈无疾又想到:洛金玉自然与他们不同。何况,咱家对洛金玉,也定然是与对旁人不同的。昨儿确是咱家一时情难自控,轻薄了他,他向来冰清玉洁,白纸一样的仙人,不说被咱家吓到了,便是恼怒咱家,痛恨咱家,要拿匕首捅咱家一刀,都是应当的。
沈无疾暗道,若洛金玉真愿意拿刀子捅我,我便站着不动,让他动手。以他性情,动手之后必然懊悔,届时便会对我心生怜意,说不定还会亲自侍奉我。我自然不能让他侍奉我,可趁机央求他多陪陪我,与我说些热乎话儿,却是可以的……
这样思来想去的,沈无疾反倒又有些心生温柔起来,声音也放柔了许多,继续道:“金玉,咱家昨日里是昏了头,是混帐,咱家知错了,如今连你的门都不敢进,怕你不高兴。日后你若不许,咱家便离你三步远,绝不逾越。咱家……咱家昨儿夜里是情不自禁,这些时日来,你与咱家亲近,咱家喜不自胜,便忘了分寸,忘乎所以,你光是朝咱家笑一笑,咱家都不记得自个儿姓甚名谁了。咱家对你一片心意,日月可鉴,若咱家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的。”
屋里仍没人说话。
沈无疾继续柔情款款道:“你别生气,你的身子不好,若要生气,便扎咱家几刀,什么气儿也都消了。咱家站着不动,让你扎,便是扎死了,那也是咱家的造化,咱家的福分,咱家多谢你成全。”
屋里还是没人说话。
沈无疾见自个儿左说右说都没用,便有些焦灼起来,道:“你怕污了手,那咱家自个儿捅自个儿,手也不让你动,怎么样?”
“不怎么样。”
终于,洛金玉回了话,声音却是从沈无疾身后传来的。
沈无疾忙回过身去,望着冷冷淡淡的洛金玉,谄笑道:“你怎么在那儿?咱家还以为你在屋里。”
洛金玉不如近来的柔和模样,又恢复了三年前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淡淡道:“去茅房。”
沈无疾仍赔着笑,讨好地道:“咱家以往都觉着,你连茅房都不去的。那地方污脏,与你八竿子打不着。”
洛金玉:“………………”
沈无疾又关切地问:“你的胳膊还吊着,自个儿去茅房吗?”
洛金玉:?
沈无疾见他神色微妙,忙道:“咱家没别的意思,不是要轻薄你,也不是调戏你,更不是想帮你去茅房……”
洛金玉深呼吸,打断了这人的胡言乱语:“沈公公。”
沈无疾忙道:“嗳,小的在。”
“……”洛金玉忽然觉着,自个儿连火气都发不出来,哭笑皆不得,他心情复杂地道,“沈公公,人贵自重。”
沈无疾却道:“在你面前,咱家便是根狗尾巴草,重不了。”
洛金玉有些头疼,不知该如何与这人交流。半晌,他道:“沈公公,在下并无龙阳癖好,更对公公没有任何私情,以前没有,如今没有,以后,同样不会有。”
沈无疾讨好的笑意僵在嘴角,许久,“呵”了一声,垂眸道:“咱家早就知道。”
“既然知道,便请公公不要为难洛某。”洛金玉道,“公公是洛某恩人,洛某愿为公公牵马执鞍,衔草报恩,只要不是有违伦理道义之事,若是让洛某为公公赴汤蹈火,粉身碎骨,洛某也在所不辞。可唯有那事,请公公不要为难洛某。”
沈无疾冷笑道:“你连粉身碎骨都愿意,就是不愿以身相许?你宁可死,也不愿与咱家欢好,倒是真有骨气!”
洛金玉微微蹙眉,道:“这原本便不是同一件事。”
“可咱家觉得,没什么不同。”沈无疾盯着他,道,“你既认咱家这个恩人,那咱家若施恩望报,偏让你以身相许,你又如何?”
洛金玉憎他的无理取闹与荒淫无道,闻言便冷声道:“若公公非要这躯壳,拿去便可,只求公公借洛某宝剑一用,若不肯借也无妨,洛某无外乎寻一处地方,一头磕上去,血溅三尺,只是会弄脏公公的地方,还望见谅。”
沈无疾被气得大骂出声:“洛金玉你这——你这——”他又不知该骂什么,脸涨得通红,伸手指着洛金玉,手指都在微微颤抖,“你……你要气死咱家!你就是仗着咱家爱你慕你,你就知道咱家宁可自己死,也不能让你死,你就这样要挟咱家!你别不识好歹!咱家东厂出身,有的是法子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洛金玉没有说话,只冷冷清清地看着他。
沈无疾往日里最爱他那双干净冷清的眼眸,此时却成了最恨。
两人如此对峙许久,沈无疾忽然背过身去,偷偷地用衣袖擦眼泪,忍不住还抽噎了一下,身子抖了抖。
洛金玉:“……………………”
沈无疾狠狠地擦了擦眼睛,哑声道:“咱家如今看都不想看到你,你自个儿反省去!”
洛金玉:“……”
沈无疾背对着他,继续道:“你休想气死咱家,气死咱家,如了你们的意,当咱家是傻子吗?咱家偏偏要长命百岁!”
洛金玉:“……”
沈无疾深呼吸:“洛金玉,你听着,既然你软的不吃,就休怪咱家来硬的。从今日起,你就好好儿待在这府里,别惦记着出去了!你自投罗网,咱家就让你插翅难飞!关你一月,你还桀骜不驯,那咱家就关你十年,二十年,咱家有的是时间,和你慢慢耗,你有本事就——”
他说得激动起来,回头正要耀武扬威地吓唬一下洛金玉,却发现身后早已没了人,而主屋的门刚被关上。
——洛金玉根本不想听这些混账话,面无表情地回了屋,将门关上。
沈无疾:“……”
西风紧赶慢赶地赶回了府里,刚跑到东院,就见到他干爹正在屋子外面恼羞成怒地跳脚大骂:“洛金玉你这根死木头!捂不热的石头,没心肝的妖怪!有本事你再别出来!咱家就在你门口守着,你一出来,咱家就放狗咬你!”
西风:“……”
他低着头,沉痛地捂住脸,长长地叹了一声气。
沈无疾听到声音,回头看来,迁怒道:“全都是你惹的事儿!”
西风:“……”
“来人!”沈无疾道,“把西风的舌头给咱家拔了!”
西风还没说话,屋子的门就打开了,洛金玉站在那,恼怒地道:“沈无疾!”
沈无疾回头冷笑:“怎么,肯开门了?咱家在你门外骂了半个时辰你都一句不吭,咱家还以为你这忠贞烈女的,生怕被咱家这阉狗糟蹋了,在屋子里悬梁自尽了呢!咱家还想着是否请朝廷为你建个烈女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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