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人不清
这事在书院里传得沸沸扬扬,但凡是女扮男装到书院求学的,遇到李启瑞都只能绕路走,不敢入了他的眼。
丘文殊听了,担忧地瞟了元琛一眼。
元琛正在描红,丘文殊心中一动。
夫子还没来,大家都在议论李启瑞之事,元琛姑娘却拿着笔,认真地描红。就算她字写得丑,又如何呢,花个三五年,总能见成效的。
昨晚的事,也不能怪她孟浪。她总不能看着自己未来的夫君受冻吧?
丘文殊的注视有如实质,元琛疑惑地回视,见丘文殊失神地望着自己,便皱了眉,脸色沉沉。
散学后,丘文殊想回宿舍为元琛收拾床铺,元琛却已请杂役为他换了新床新铺盖。
连着几日,元琛早出晚归,很少主动和丘文殊讲话。
丘文殊也不懂如何同“私定终身的未婚妻”相处,又是个不能多说话的主儿,两人的交集便渐渐少了,反而和曹再川的走得近了。
往常巳时末刻散学后,丘文殊会先在德馨堂看会书,呆到午时三刻才去用膳,用完膳再回宿舍休息。
今日丘文殊偶感不适,早早地回了宿舍,上床休息。
过了一会儿,元琛便回来了,呼吸有些重,急匆匆关了门。
丘文殊正想出点儿声,便看到他小心翼翼地展开一张小纸条,紧张地看起来。
丘文殊立刻坐起身,声音不大,但元琛一下子就抬眼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一时间没人说话。
元琛镇定地把小纸条塞进袖中,走到自己书桌前坐下,神色淡然地问道:“你怎么在这里?”一副那张小纸条不过是寻常物什,不足为奇的样子。
装模作样,丘文殊是很厉害的。但今日他却有些失态地盯着元琛的袖子看,察觉到元琛打量他的视线后,又黑了脸。
“是什么?”丘文殊对上元琛的视线,眼神犀利。
元琛暗叫不好。
丘文殊如此表露情绪地盯着他看,还追问纸条的由来,显然是对纸条起了疑心。
看来以后在他面前,行事要更叫小心才好。
丘文殊的父亲是南直隶布政使,向来与他皇兄作对,他潜伏在湖州的事,要是经丘文殊的口传到南直隶布政使耳朵里,那可就完了。
可要怎么解释纸条的由来?
这一看就向是密报啊…一看就知道不简单啊…
元琛正斟酌字词,丘文殊却豁然起身,破门而出,动作之快,连竹青色宽袍都扬了起来。
元琛神色一凝,立刻追了上去。
但丘文殊只是回了德馨堂看书而已,一整天下来也没和别人接触,也没有要回家的打算,元琛百思不得其解。
晚上熄灯后,丘文殊面无表情地站在床前脱衣,动作流畅。
“丘兄,过几日便是重阳节,”元琛在床上坐起身,有意同他说话,“夫子说要带我们去登高赏秋。”
丘文殊动作一顿,深呼吸一口,自顾自地翻身睡了。
元琛实在无法理解丘文殊,只好睡下了。
第二天一大早,丘文殊便起来了,在看书。
元琛不想在他面前打眼,便也没有去练武,打算先去用膳。谁知丘文殊也去用膳,元琛想与他一同走,他又沉着一张脸,硬是走在自己后头。
难道他打算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也是,其实自己过于草木皆兵了,丘文殊根本没能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事情,最多也就是怀疑而已。
元琛淡定地吃完早膳,到德馨堂念书,不再理会丘文殊。
丘文殊面无表情地坐在案桌前发呆。
话痨的曹再川跑了过来,关心地问道:“文殊,你的头还疼吗?”
丘文殊木然地点点头。
元琛身上有别人送的小纸条。
小小的纸条,密密麻麻的字。
元琛还神秘得很,见他发现了,立刻揣进袖里。
这说明什么?!
他现在一想起来就头疼。
“要不我陪你去看大夫?”
丘文殊摇摇头,支肘托腮,看向元琛的方向,眼神愤怒中带了丝丝委屈。
一想起元琛与别人私相授受,丘文殊就难受。
明明都已经私定终身了,就算两人之间没有感情,也应该互相负责啊,怎么可以做出这种…疑似往他头上扣绿帽的行为呢?!
但凡有血性的男人,遇到一点儿“绿”意,都没法淡然处之,包括丘文殊。
曹再川沿着丘文殊的视线望去,看到了容貌俊美的元琛,他的脸上便露出了了然的神色。
曹再川压低声音,问:“你对元琛有意思?”
丘文殊不答。
宁朝好男风,不少官宦之家都备有清俊书童,断袖分桃之事盛行,大家也多不避讳。曹再川拍了丘文殊的肩,道:“元琛长得好,许多人都喜欢他,你若也有意,可得努力表现。”
第7章
丘文殊一听,便有些不以为然的撇开脸,淡淡地说:“你不懂。”
“那你说说。”
丘文殊脸上一副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白皙修长的脖颈上喉结却突兀地滚动一下。
“这个时候你就不要卖关子了!”
“我,我,”丘文殊垂眸抿嘴,斟酌字词道,“与他们,不同。”
他与其他人是不同的。
其他人喜欢元琛,在这种感情的催动下,自然想在元琛面前表现。
可他是被迫的,迫于礼义廉耻,不得不和元琛在一起。他想要的,不过是彼此的忠贞。
“唉!”曹再川骤然叹气,没想到丘文殊也是自视过高之人,他随意在丘文殊身旁坐下,劝道,“虽然你是案首——”
曹再川想想,案首这个身份在这湖山书院里的确很特殊,高人一等。
“虽然你是布政使的儿子——”
曹再川再想想,布政使儿子这个身份,别说在湖州,就算是整个南直隶,那也是十分显赫的。好吧,丘文殊也不算自视过高…
“你与他人不同没错,但若不能与元琛心意相通,也没用啊。”
丘文殊细细琢磨曹再川的劝言,右手渐握成拳头。
是啊,若不能心意相通,爬墙是肯定的。
丘文殊为难地揉着眉峰,宽袖褪下,露出半截匀称修长的手臂。
要想心意相通,的确需要像那些爱慕者一样,对元琛殷勤备至。
可丘文殊十几年来,从未对谁殷勤过,实在不知如何追求元琛。
很快,重阳节到了。
夫子领着众人登高赏秋。
丘文殊原想与元琛并肩齐行,但山道崎岖而漫长,他体力有限,元琛却健步如飞,丝毫不喘,很快,丘文殊便只能远远缀在元琛脑后。
虽然大家穿着一样,皆戴了黑色方巾,穿了竹青色道袍,背了竹编书笈,但元琛那寻常方巾下的明眸皓齿,就算只是侧脸,也夺目得能让人在茫茫人海中一眼认出。
所以中途歇息时,丘文殊准确找到了元琛所在。
元琛随意坐在石头上,正用右手拔皮质水囊上的塞子,许是比较紧,拔了两次都没拔出来。
丘文殊眼前一亮,迈着长腿快步走到元琛面前,伸出玉般白净的手,矜持地开口:“我来。”
元琛抬头看了他一眼,剑眉微微上挑,好似很惊讶丘文殊会主动同他讲话。
丘文殊有些尴尬,前些日子他实在太过气恼,对元琛很是冷淡。后来缓过来了,想要改善两人关系,却又裹足不前,更不要说主动搭话。
“丘兄,劳烦了。”元琛将手里的水囊塞到丘文殊的手里。
丘文殊随手一拔,没拔出来,深呼吸一次,再用力拔,也没拔出来。
丘文殊面子挂不住,正想再试一次,丘文殊手里的水囊被元琛扯了过去。
这次元琛用左手来抽塞子,一下子便成功了,水囊发出了“啵”的一声轻响。
“咦,运气。”元琛语气讶异,昂起头“咕噜咕噜”地饮水,耀眼斑驳的树影在他脸上跃动,衬得他肌肤越发的光滑莹亮,脸部线条也越发分明,丘文殊看得失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