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名远播的大佞臣原来是个美强惨
楚钦扶起赵嫣,他的手干燥温暖,说出安慰之言。
“赵夫人在天有灵,定会庇佑赵茗渡过此劫。”
赵嫣脸色惨淡,“赵茗是我的命。”
楚钦低声叹息,“会没事的。”
人总是要死的,赵茗却不能死。
雪光映着赵嫣霜白的脸,他没有接话,却听到楚钦道,“金刀若是丢了,便不用再想着找了。”
赵嫣抬眸,楚钦笑了声,“重要的难道不是送刀的人?”
赵嫣微怔。
一直以来他放不下的,究竟是刀,还是送刀的人?
高大的军人将身上的大氅披在赵嫣肩上,便替他挡住了风雪。
温暖的毛发拂过赵嫣的脸。
赵嫣问道,“这是什么动物的皮?”
楚钦答道,“以前在西北猎的貂。你一定没有见过。”
“是什么模样?”
“它们住在树上,尾巴很长。等去了西北,我带你去看。”
他二人相携离去的时候,落满雪花的树下出现一人惊愕的脸。
正是崔嘉。
第一百六十章
西北军最后一批军队撤回西北。
沿途绕行冀州接应在河东一战中的伤员。
他们中有的人伤重不治,有的人侥幸醒来。
冀州城。
赤江对岸。
童章自从秦王从冀州城带回一位公子便心有疑惑,只这位公子并未以真面目示人,遂无从猜测,直到秦王带着这位公子去见了赵茗,心中有一个念头方得以成形。
秦王与突厥人打仗的时候,赵茗的病情恶化数次,鬼门关进进出出,也不知是什么支撑着这具险被劈成两段的身体活过来。
西征大捷的第三日,冀州的赵茗清醒。
在冀州休养已有一段日子,虽还不能下地走路,神志已经不再昏沉。
赵茗晕睡的时候断断续续地做着血腥的梦。梦中时有阴森恶鬼,赤血阎罗。
他并没有在奈何桥边找到赵嫣单薄的身影。
“此人生前恶贯满盈,死后被分尸啃食,早已魂飞魄散。”
梦中的赵茗捧着一地白骨心神俱灭。
不知过了多久,涌动的血雾与赤潮隐没,他似乎听到有个人在说,如果你死了,这世上就只剩下赵长宁一个人。
于是他挣扎着从不见天日的黑夜中醒来。
军营中的大夫告诉他,如今朝局已经大定,荣家倾覆,黑甲退兵。
赵茗不能接受他昏沉数月,皇帝还好端端在龙椅上坐着。
恨的咬牙切齿,却没有任何办法。
直到秦王携西北军的最后一批军队回到河东冀州赤江对岸与伤兵会合。
赵茗始终记得那一天窗柩外下着大雪。
暖营内的炭火烧的正旺。
秦王掀开帘帐入内,身后似乎跟着人,赵茗并未在意,秦王入内上下打量,长长松了一口气。“醒来便好。”赵茗还年轻,只要能醒来恢复是早晚的事。
赵茗没有答话,他大病未愈,张口便是一把破铜锣一样的嗓音,身上的伤口动一动皆是钻心的疼。
赵茗在军中日久,平日实在不是这样轻慢的性子,如今心中记恨着秦王退兵,便摆不出来好脸色。
楚钦摇头道,“退兵之事说来话长。”
这已是在解释,赵茗森冷着眉眼,依然没有回话。
楚钦身边的人忽然拉了一下他的衣袖,楚钦回头看了那人一眼,低声叹息,掀帘而出,营帐内便只剩下了这二人。
秦王离后,赵茗沙哑着声音道,“你又是什么人?你若是他的说客,劳烦转告秦王殿下,我赵茗这一辈子与朝廷不死不休。”
那条纤瘦的人影向他走近,赵茗看到了一阙白色的衣摆,一双软底云纹靴,嗅到熟悉的药香。
对方摘下了斗笠,覆面的黑纱落在地面,露出一张苍白的脸。
塌上久病未愈的青年看清了那人的模样,猛地呼吸急促起来,动起来牵扯到了身上的伤口,一抽一抽的疼,眼睛却凝在那张脸上似乎要落地生根。
五指握的生紧,有汗珠从手心沁出。
他痴痴傻傻的问了句,“你是谁,为什么与我哥哥长的一样?”
和他哥哥长的一模一样的年轻公子走近他并将他揽进了怀中,赵茗感到自己肩膀上有湿透的水迹。
赵茗浑身都在发抖,高大的身形蜷缩成一团,手指小心翼翼地攥紧一截月白色的衣袖。
他生怕自己会像孩子一样哭泣出声。
他在战场上流过许多血,却从未流过泪。
赵茗耳边传来一声叹息。
只那一声叹息,赵茗便知道,他的哥哥回来了。
赵茗血红着眼,手指牢牢攥着一截衣袖,颤抖着用他沙哑难听的声音道,“是你吗?哥哥。”
知道赵嫣死去时候全身冻结的血液至今还未消融,又骤然沸腾,高大的青年圈紧兄长的腰,喃喃道,“我是不是在做梦。”
如果这是梦,梦醒后还要面对家破人亡的事实,未免太过残忍。
窗柩外只有风雪,暖室内未曾点灯,赵茗耳边听到熟悉的声音,“这不是梦。”
赵茗如同荒漠一样的眼瞳骤然亮起。
雪花还在簌簌落下,帘帐还在为风浮动,他牢牢将兄长环在身边,他的兄长不曾像往常一样消失。
赵嫣的手指抚摸着赵茗的发,赵茗枕在他的膝上,手环着赵嫣的腰,力道很大,因为用了力气伤口破裂,却感觉不到疼痛。
赵茗脸颊在赵嫣膝上蹭了蹭,就像一个失去一切的孩子。而他满打满算也不过二十多岁,身上密布的刀痕却已触目惊心。
直到赵嫣鼻尖嗅到了腥味,才见怀中的赵茗伤口下泅开一沁红色的血,人已经晕厥过去,最后唤来了随军的大夫的时候,那双环住赵嫣腰身的手臂仍旧不曾松开。
第一百六十一章
赵嫣替赵茗擦拭干净额头上沁出的冷汗。
赵茗小时候发烧也是赵嫣彻夜不眠看顾,只怕如今赵茗自己都已忘记。
楚钦掀帘而入,身上带出兵戈之音,“怎么样了?”
赵嫣不错眼珠地盯着病榻上的青年,替他掖住绣着绢花的被角,暖帐内药香弥漫。
“伤口被撑裂,刚刚喝过药,又疼的昏睡过去。”
楚钦立在塌前低声叹息,“知道你出事……赵茗遭了不少罪。”
赵嫣苦笑,“我当初将赵茗交给你,就是怕他这样的性子闯出弥天大祸,若他能一直恨我,也好过现在这副模样。”
赵茗的手直到现在都攥着赵嫣的一截青色衣袖不曾松开。
赵嫣瞧着幼弟的面容,这个孩子如今已经是军人的模样,苍白的面颊上带着皲裂的伤口,眼中不见稚气,眉宇疏朗开阔,隐有赵仕儒的影子。
赵茗肖父,赵嫣肖母。
小时候赵茗喜欢缠着他,越长大却越让人操心。
赵氏死后赵茗就是赵嫣的命根子,即便连赵嫣亦不曾想到,一个兰青搅的赵家鸡犬不宁。
这还是当初赵茗离家后他们兄弟二人头一回见面。
不过几年的时日,漫长的像几十年。
赵嫣死了。
赵茗跟着秦王成了反贼。
无论是赵茗亦或楚钦,赵嫣都不希望他们在史书上留下污点。
被万人唾骂的滋味这世上没有谁比他更加清楚。
有他一个就已足够。
赵嫣看着赵茗,忽然觉得,若是老天苛待他,就应该取走赵茗的性命。
而今赵茗还活着,他缘何怨憎命运不公?
昏沉的赵茗永远不会知道,他对于自己的兄长意味着什么。
童章在军帐外端正跪立,身长八尺的大汉褪下战袍,身负的荆条扎穿血肉。
楚钦抬眸看他,“守在此处做什么?”
童章看了楚钦一眼,拱手道,“殿下,属下今日前来效仿古人负荆请罪。”
楚钦挑眉,对童章道,“你如何知?”
童章端跪不起,“我其实有些猜测,却不敢确定,直到见那人进了赵茗的军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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